就在这如水寒凉的月夜里,
就在这窸窣作响的斑驳疏影间,
那人白衣胜雪,墨发如瀑;
淡如遗墨,薄如轻云,
灯火摇曳间,
他好似不是从那处廊前走来,而是真由月宫之上的玉宇琼楼处行来一般……
随着那人缓步行来的动作,
月光洒下,阴影退去,
衣袂拂风,惊世绝艳,
就此,
露出一张惊世绝然、完美无瑕的玉雕般的脸,与一双墨色氤氲、疏离淡漠的绝世眼眸来……
眉如剔羽,眸若寒星;
鼻如悬胆,唇若淡樱,
于这万丈滚滚喧嚣红尘之中,千重滔滔浊世凡尘之间,
那人却仿佛是裁玉为骨、截月为魂一般……
出尘绝世,纤尘不染,
如千重山峦之上初升的那一轮寒月,
如飞檐宫阙之上新凝的那一捧冻雪,
如骤然舒展而开的那一幅江山泼墨画卷,
一眼万年,刹那永恒!
无声无息间,美的惊心动魄、震撼人心,恍若一场缥缈而遥远的月夜幻梦……
而此时此刻,
正当姜瑟忍不住暗自屏住了呼吸,不敢惊了这一幅绝美如斯的月夜美景画卷之时,
却见那纤尘不染、如神仙般的人儿,此刻,于脚步微顿后,便径直朝着她走来,
就此,及至身前,
长睫微垂,眸光微敛,道:
“这么晚了,姜姑娘怎生还在此?”
……
“啊?啊……”
姜瑟觉着,此番,她可能真是看的入神了,
不然,怎生这陌瑾走至她跟前,连声问了两遍,她方才回过神来。
好在,
发呆归发呆,出神归出神,
她倒是还未曾做出什么,类似于“看的流口水”这样的丢脸事儿来。
故而,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姜瑟,
此刻,顾全着她将近一万年的老脸面,
不禁忙稳了稳心神,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答道:
“哦,我有些饿了,便想着出来寻点东西吃……”
“对了,”
待到反应过来那人此番行来的方向后,
姜瑟不由眨了眨眼,道,
“嗯?不过,你怎么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
“怎么?这么晚了,你还出去有事了不成?”
“嗯,出去见了个朋友。”
陌瑾点了点头,回答的十分自然。
好在此时此刻,
秦云晏已然回房,不在此处,
否则,若是让他听到自家公子的回答,他定会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来——
嗯,确实是见了个朋友……
而且,
还是那种时隔多年未见,重逢时,第一句话就是“呦?你竟还没死呢?”的那种“朋友”……
嗯,不得不说,
自家公子与沈楼主之间的深厚友情,一般人还真是承受不来啊!
当然,
对于其中这些个内里深意,姜瑟却是全然不知,
眼看着天色也已是很晚了,
姜瑟正想出声告辞,好让他们二人可以一个前去休息,一个继续前去觅食……
可奈何,修仙之人着实是耳聪目明,
五感较之常人而言,着实是太过灵敏,
故而,
此番,话还未说出口,
姜瑟便敏锐地闻得,旁侧草丛之中,竟忽有“唧唧”两声细微声响,
且余光所见处,
更是有一道灰黑色的影子,极快一掠而过……
……
一瞬间,
便唤起了她脑海里深藏的一段可怖回忆,
惊得她瞬间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几乎是慌不择路、手脚并用地,径直跳到了对面那人的身上去!
随即,
只如同一只八爪鱼般,两只手死死地抱住那人脖子,
一张吓得瞬间惨白无色的脸,
更是只“吧唧”一下,便迅疾至极地,埋进了那人的如玉脖颈之中……
无视那人瞬间红得滴血的耳根及脖颈,
此时此刻的姜瑟,只抖的跟个筛糠似的,
两手死死地抱着陌瑾,如同抱着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且不仅如此,
她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还愈发往人家脖颈里钻,
直蹭得人家衣襟凌乱、领口微敞,
一时间,带着淡淡清香的温热湿气,更是几乎快冲到了那人精致如玉的锁骨上,
使得人家瞬间僵直在原地,
连带着一张完美无瑕、惊世绝艳的脸,及修长如玉、欺霜赛雪的脖颈,都瞬间红得个彻彻底底……
“姜,姜姑娘……”
此时此刻,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而惊得瞬间僵立在原地的陌瑾,而今,几乎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而今,
少女鸦青如云的发顶,就在他的侧脸下巴处,如同小动物般,毛茸茸的蹭来蹭去,
而凝脂如玉、清灵似画的一张脸,正紧紧的埋在他的颈窝间,
垂落而下、凝滑如锻的青丝墨发,
现如今,则正随着淡淡的呼吸之声,如同轻羽般,一下一下地,轻拂过他的脖颈间……
而至于锁骨尾端处,
方才不小心触碰到的,那一温热灼人,如三月春樱落下,然则一触即离间,却柔软的近乎不可思议之物,
他便更不敢再细想下去了……
且不仅如此,
更有甚者,许是怕自己会掉下去一般,
此时此刻,
这位姜姑娘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死死挂在他身上,
一双纤细笔直的腿,而今不由分说地环在他腰间,腿上肌肤温热软滑的触感,正透过布料隐隐传来,
瞬间,
便使得他心如擂鼓、心乱如麻……
……
好在,
这般的僵直紧张未曾持续多久,
不过半瞬而已,
骤然手脚并用地跳到他身上,又如同鹌鹑一般,径直把头埋到他颈窝间的这一少女,
此刻,
可谓终于是哆哆嗦嗦地伸出了她的手,
纤细如玉、白白嫩嫩,恍如青葱似的手指,如今,可谓甚是紧张地在地上胡乱指着,
而一边指,
还一边头埋在他脖颈处,哆哆嗦嗦地带着颤音,惊慌失措地直喊:
“陌瑾,陌瑾!”
“啊啊啊!有老鼠!有老鼠!你快把它赶走!!!”
不得不说,
陌瑾是万万没想到,
这看似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到头来,竟会怕老鼠这种生物,
而且,竟还是这么一个心惊胆战、瑟瑟发抖的怕法。
而如此模样,
虽然瞧着有些可怜巴巴,
但不得不说,还当真是有几分——可爱……
于是乎,
本还耳根红得滴血、紧张的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的陌瑾,
此番,不由一个没忍住,就此轻笑出声来……
而此番,
头埋在温凉如玉的颈窝间,一直没等到那人回应的姜瑟,
此刻,不由再次紧了紧挂在那人脖子上的手,止住了有些往下滑的趋势,
随即,便就此悄咪咪地动了动,
从颈窝间小小抬起头来,想看看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然则,
她才刚刚有所动作,
却忽然闻得头顶上,倏而传来低沉悦耳的一声淡淡轻笑之声。
一时间,
这般昆山玉碎、风起天阑的音质尾音微微上扬,
如同带着惑人的钩子,随着胸腔的略微震颤,连带着姜瑟的心底,都忍不住因着这一声轻笑,而悄然抖了两抖……
不知为何,
闻得于此,一向没皮没脸的姜瑟,此刻,不由瞬间红了脸,
随即,于愤愤瞪了他一眼后,便气鼓鼓地恼道:
“你笑什么笑?”
……
而此番,
面对这瞬间红了脸、气鼓鼓的少女,
那人精致绝伦、出尘绝世的脸上,还尚且带着几分红晕的艳色,
然则,一双墨色氤氲、惊世绝然的眸中,
此刻,却仿佛暗蕴着璨然星光般,
一时间,流光溢彩,粼粼生辉,
好看的让人忍不住想上手去摸上一摸,
而那鸦青如墨的长长眼睫,更好似是振翅欲飞的蝶翼一般,
轻颤间,仿佛要就此翩飞而去……
漫天月色之下,
那人只垂眸浅笑,凝眸望来,就此,轻笑而道:
“哦?倒是没想到,姜姑娘你竟怕老鼠?”
“谁!谁怕老鼠了?”
刹那间,
被戳破了心思,自觉自尊心收到了极大侮辱的姜瑟,
此刻,不由瞬间急了,忙瞪大了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急声辩解为自己正名道,
“我,我才不怕老鼠!”
“我就是一时激动,一时激动好不好!”
“嗯,好……只是一时激动。”
此时此刻,
望着小姑娘顿时紧攥着他领口,杏眼圆圆,一副“你再说,我就跟你急”的模样,
陌瑾不由强忍着心中笑意,轻点了点头,就此顺毛应声道。
可这般气场不过只持续了一瞬而已,
待到急声辩解完之后,
本还气势汹汹、义正言辞的姜瑟,却又忽然忆起了此间情况,
故而,忙又可怜巴巴地重新缩了回去……
双手巴拉着那人脖颈,借着那人的如绸墨发遮挡着视线,连头都不敢多抬那么一下,
就此,小小一团缩在那人怀中,
半晌,方才抬起眼,
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问道:
“那个,它,它跑了吗?”
“嗯,跑了。”
“真的跑了?”
“真的跑了。”
陌瑾点了点头,
精致潋滟的眼尾,此刻,愈发忍不住微微上扬,
望着怀中胆战心惊、眼神悄摸摸在地上害怕得瞟来瞟去的少女,
不禁忍着笑意,又继续加了一句,道,
“你方才这般大的动静,早被你吓跑了……”
“哦,哦……”
凝神仔细听了一会儿,
发现方圆十丈内确实没有了那骇人的老鼠动静之后,
姜瑟不由终是暗松一口气,忙就此松了手,默默从那人身上滑了下来,
随即,垂眸敛目,整了整衣襟,
然后,呆立在原地,终于是后知后觉地慢慢红了脸……
……
不得不说,
这简直是——太!丢!脸!了!吧!
终于反应过来,方才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的姜瑟,
此刻,可谓是瞬间生无可恋脸——
她做了什么?
她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苍天呐!大地呐!
赶快来道雷劈死她吧!
这究竟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尴尬场面啊!!!
此时此刻,
瞬间闹了个大红脸的姜瑟,
而今,不由默默低着头,攥着衣角,默然盯着地上的蚂蚁,面上看上去似乎不动声色,
实则,心中却是在悔恨交加、捶胸顿足——
想她姜瑟,堂堂丹阳宗的闲云尊上!
这一路上,风里来雨里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刀山火海没走过!
到头来,怎么就会这么怂呢!
有老鼠又怎么样!
它冲着你“唧唧”叫又怎么样!
旁边这柱子,大树这么多,是不够你爬的吗?
你哪里不跑,偏偏往人家身上跑做什么!
还手脚并用地挂在人家身上!还把脑袋埋人家脖颈里!还死死抱着人家牙齿打颤、瑟瑟发抖!
如此桩桩件件,
现在回想起来,这简直是!简直是……
许是实在气的悔的狠了,
一时间,姜瑟竟都有些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斥责她方才的登徒子行为!
这般行径,
简直是罄竹难书、令人发指有没有!
简直是丢脸!丢人丢大发了!
此时此刻,
若不是怕自己贸然行动,而不小心挖出个老鼠窝来,
姜瑟如今倒真想掘吧掘吧,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
此时此刻,
许是看出眼前这一低眸垂眼、紧攥着衣角的小姑娘,那红的滴血的脸皮下,
实则乃是满腹悔恨交加、悔不当初的心思,
于是乎,
已然悄然平复了心绪,面上红晕消散,已重回一贯的云淡风轻、积雪凝玉模样的陌瑾,
此刻,不由清咳了一声,
好心出言,打断了其滔滔不绝、几乎是捶胸顿足般的自责悔恨,
就此,甚是善解人意地转了话题,温声而道:
“咳,对了。”
“此番,姜姑娘可是要去厨房寻些吃食?”
“只是,这么晚了,怕是厨房里早已没了什么吃的……”
“啊?不会吧?厨房里连吃的都没有吗?”
不得不说,
这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原本还满心悔恨,恨不得赶紧来道雷将自己劈死的姜瑟,
此刻,不由顿时被陌瑾这话给吸引了注意,
捂着自己咕噜直响的肚子,再顾不上什么脸红不红、抱谁不抱谁的问题了,
只瞬间瞪大了眼,急急开口道。
“自然,现在都快子时了,”
“后厨的师傅只怕都已梦会周公许久,哪里还会有什么吃食。”
“不过,想来厨房里材料还是有的,重新烧火做些吃的,当还是可以的……”
说着,陌瑾微顿了顿,
眼神瞥见小姑娘身侧那一双纤纤如玉、肤如凝脂,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便忍不住又多言了一句问道:
“只是不知,姜姑娘可会做吃食?”
会不会做吃食?
一时间,
闻得此问,姜瑟只想干笑两声,就此,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来……
嗯,
这个问题问的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