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楼一路跟在那风门主身后,心中愈发惊疑骇然。
此处毒雾弥漫,自己是凭着那刚硬的内门功法,兼以摘星楼特制的避毒丹,这才堪堪抵御,那风门主竟丝毫不加防备,任由身躯浸在雾气之中,连同那皮肤毛孔缓缓渗出血液,像是这毒气正以无形之口,在他周身伺机蚕食。
难道这风门主生来就是个药体毒胎么?!
而慕小楼不知道的是,这梅晏清当然不是什么天生的药体毒胎,而是他为了能使千丝之毒,早就放任那些毒物侵蚀自己的身体,久而久之,竟将自己变作最大的“毒蛊”。
慕小楼小心翼翼地挪动步伐。若论轻功,他自是不如胞妹灵犀。不过毕竟耳濡目染,看着灵犀在朽婆婆门下修习,他倒也学得了些“孤鸿踏雪”的皮毛,此时脚下有如羽落,加上那风门主显然心不在焉,倒是对自己的跟踪浑然不觉。
愈是深入此地,慕小楼愈发觉得周遭毒雾浓郁起来。而周遭石乳环绕,风声寂然,这一路上却只有夜明珠若隐若现,若非他习武之人亦能夜视,恐怕不待自己跟上那风门主,便先要迷失在这怪石密布的洞隧之中。
事实上,跟着这风门主,也是慕小楼临时起意。他手中已然绘制了一册万寿魔宫的地势图,只等将其递出,今次他本想看看这万寿宫的玄机所在,却不意听到那风门主与宫主的争执。
慕小楼想到这风门主平素颇得宫主恩宠,今日争执,必是有什么利益之争。又见这风门主去向不似宫外,于是便姑且跟上一看。谁知误打误撞,还真给他发现了万寿宫不与外人示的隐蔽所在!
只是慕小楼向来惜命,此处深幽可怖,他有这个命跟进来,却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不过那风门主行了许久,也不见归意,于是慕小楼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叮咚...叮咚...叮咚...”
暗处隐隐传来沉闷的水声,似是岩壁潮湿,水珠自钟乳落下。慕小楼知道,这是不知不觉又离地底近了几分。万寿宫在此开辟出一条密道,以毒雾作屏障,又无人看守,这底下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眼见着那石柱渐渐隐去,慕小楼亦是失了隐蔽之所,只得看着那风门主一步步走远。不过这雾气浓郁,竟连对方身形都渐渐隐去。慕小楼听着对方脚步声弱下,估摸着时间,壮起胆子,竟探入那一团毒雾。
耳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振翅声。慕小楼忽觉脸上一阵热流,他摸了摸,定睛一看,这才发觉是几只毒虫撞在了他那以内力铸成的护体劲力之上,竟变作一团细小虫卵,这热气正是那虫卵涌动所致。慕小楼心神大震,连忙将其捏碎,却吞下几枚解毒丹防备。
此处有异。
慕小楼已有退意,可回头一看,来路已然被浓雾遮去。他再一回头,不知何时,那风门主竟销声匿影。
“簌——”
一道银丝无声射来,慕小楼身形一转,无声避过,那细丝正掠过他的鼻间,“砰”地一声,将远处岩石击碎。借着这山石震落之声,慕小楼几个起落,迅速匿于山壁之侧。
“嗯?”
只听风门主疑了一声,却蓦然撤了手中银丝,一试不成,便就此作罢。看来这风门主对此处亦是颇为忌惮,并不打算闹出什么大动静。
慕小楼舒了一口气,只见那风门主虽然神色恍惚,却也没忘了机关所在。不见对方如何动作,石壁传来一道细微声响。
慕小楼的疑问随着眼前石门开启,豁然开朗。
......
原来此处竟是一处地底密室。
密室颇为空旷,顶上盘根错节,似有巨木在此生根。地面却只有一段细长通路,将这圆形密室分割为半。通路左右凹陷,犹如幽潭,可潭中无水,蓄的却是滚滚毒雾。
慕小楼一抬眼,便看到那最为惹眼的存在——他顶上山岩正坠着手臂粗的铁链,铁链之下,那玄铁所制的牢笼悬于半空,纹丝不动。这铁笼足足有几百个,皆可容下一人大小,在顶上悬着,如星罗密布。它们有的空着,有的关着半死不活的囚者。
随着铁链不断滑动,这些铁笼逐一被落下升起。落下之时,铁笼没入毒雾,慕小楼虽看不分明,却听见牢笼之中人声惨叫,似乎受到什么难以想象的折磨。而当那些铁笼再度悬起之时,那毒雾竟如实体,几乎要追着那笼子升腾而起。再看那笼中囚者,有的竟已经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肉泥。
惨叫与哀嚎此起彼伏,回荡在这空旷的密室之中,却没有任何人在意。
慕小楼只觉自己误闯了什么人间炼狱。而更为夺目的,恐怕是他面前的一座牢笼。这牢笼虽也悬空挂起,却与别处不同。这铁笼更为庞大,几乎悬在雾气之上。不时有虫豸振翅之声响起,它们争先恐后地想要涌入铁笼,却总是不得其法——因为铁笼之中早已被密密麻麻的毒物占据,这些“后来者”几乎是被挤了出去。
忽然,慕小楼心中一阵恶寒,若不是定下心神,他险些夺门而去。
因着他蓦然瞧见,在那毒虫拥乱的铁牢之中,竟还有一截手臂,在隐隐挥动。那手臂纤弱,血痕密布,却紧紧攀着铁笼,不肯松手。
那是一截女人的手臂。
慕小楼心中又是惊骇,又是愤怒。他平素不近女子,用灵犀的话来说,是有些畏惧女人,只是他也最痛恨旁人欺负弱小妇孺,也是因此,那日奉命捉那紫衣女子,他却屡屡不忍下杀手,只为留她一条命在。如今看到这场面,自然怒火中烧,几乎不能自持。
那风门主却无知无觉,只是沿着通路,渐渐走近那正中的铁牢。毒雾见了他,却也未曾避让,只是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即便浑身都是毒虫,那毒虫也并未伤他。
只见那风门主用折扇敲了敲铁笼,那毒物竟簌簌落下,有如潮水退去,而铁笼之中,渐渐浮现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子残躯。那女子未着寸缕,却被血污与毒虫掩住大半个身子,从她那脏污不堪的面上,依稀可见从前清婉动人。只是她显然身心俱疲,分明年纪不大,此时眼中却已有了浑浊与摧折的痕迹。
慕小楼蓦然攥紧铁拳,一时间只听得牙齿都咯咯作响。那女子竟然还活着,只是这种活法,倒不如给她个痛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