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思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先松了这啼血剑柄,沉声说道:
“啼血剑收鞘便不再拔。看在翎儿的面子上,老夫不同你计较。尔速速说明来意,老夫好送客!”
翎儿?夜来蹙眉。
“方才见过那孩子,原来是前辈的...”
“哦?原来你已经见过翎儿了。”莫三思哈哈一笑。
夜来点头,遂将方才见闻道出。
莫三思也不含糊,索性将全貌告知:
“小丫头,老夫这便明说了吧。彼时翎儿命在旦夕,只有请出那摘星楼的天冬老人才能相救。天冬说,若想令翎儿的病根痊愈,便要无心教圣物‘玉生烟’为药引,彼时老夫不远万里盗来玉生烟,也弄了一身伤,本想着借金蝉脱壳之法摆脱那群西夷,却没料到他们要老夫盗玉生烟,是为了引你前来,好将你捉去杀了。”
夜来颔首道:“怪不得您前脚方至,那玉面柳书生与无心教的人便赶来。原来都是障眼法。”这就说得通了,为何那慕小楼出现的时机正正好,原来是他们两方早有预谋。
莫三思点头,继而说道:“......不过么,终归是老夫夸大,没想到那玉生烟之上藏有剧毒,这柳小贼来落井下石,若不是你及时警示,老夫还真要死在他铁钉之下。老夫向来不喜欢欠人情,虽是阴差阳错让你救了老夫,老夫便不能看着你去送命。”
叶染衣笑道:“传闻中的啼血客并非无情之人,而传闻中的嗔刃也不算寡义之辈,倒让叶某人未曾预料。叶某本以为自己这黄雀之计天衣无缝,真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夜来面色不变,心底却不由唏嘘。的确,倘若她只为夺宝,又倘若莫三思不顾恩义,便没有今日之谈。
谁会想到,那一晚生死相搏的三者,如今有机会在同一张桌前坐下?
“可他们也并未打算让前辈你活着,因此前辈才要救我一命,好留个后手。”夜来皱了皱眉,“......你救我,就没想过保不住你儿子的命么?”
“翎儿这病是娘胎里带来的,寻遍天下名医都无解,老夫也想明白了,连老夫的命都不值钱,其实他们原本就没有打算为翎儿治病,那玉生烟更没有半点治病的功用。”莫三思笑了笑,“这小儿...随老夫姓莫,是命不好。老夫对他已是仁至义尽,两不相欠。生死各有造化,却不能为了他,坏了我莫三思的道义。”
莫三思说这话之时,脸上确实无所畏惧,没有丝毫做作的神态,倒是让夜来心中一震。
——难道为了这等道义,连亲儿的性命都可以不顾么?夜来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可她也知道,若是再提,恐会授人以柄,只得按下不表。
“原来如此。”她定了定神,微笑道,“既然一报还一报,那此事便就此揭过吧。”
莫三思笑了笑,这小姑娘倒是洒脱,他早先一直心有芥蒂,便是此事没能同她说明清楚。他莫三思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如此纠结数月,便要等她来时再详细说明一番。如今心中大石落地,可算是让他安生了。
早知如此,崖下他就该据实相告,也好过自个儿折磨数月。
“夜来姑娘,是在下派人引你到此。”叶染衣也不再多话,向夜来拱了拱手说道,“你既到桃花镇,想必已收到信了。”
夜来点头。他说的是那块石头。
“看来是你故布疑阵,引我来此。”
叶染衣也不否认:“姑娘南下数月,想必朝中许多事情都不曾了解。这传信之事是在下安排的,可这信却是太子殿下亲自下令,派人传给姑娘的。”
夜来蹙眉,既然已经截获,又何必多此一举?她略微思忖一番。霎时,她目光一变,看向叶染衣。
叶染衣见她反应,却是了然一笑道:“想来其中利害,夜来姑娘已经明了。”
夜来冷笑一声:“叶公子好算计。”
景之要她小心有诈,速速归去,是说这桃花寨有异,不许她涉足。他知她向来谨慎,若是得了令,必会知难而返。
可她却以为是对方故布疑阵,明知有诈却还要上山一看。
送信之人送到而返,得信之人却没能听命。
如今桃花寨中并无十恶司的暗桩,她嗔刃竟敢去孤身赴宴,保不齐引得上司猜疑。
这叶染衣,千算万算,还是算到了她头上!
夜来此时总算知道,为何要派这破绽百出的慕灵犀前来引她了。正是慕灵犀本性如此,自己才更会轻敌,来此一探究竟。若是找个能演得天衣无缝之人,夜来却反倒要再三斟酌,举棋不定。
现在君意已违,只盼殿下能勘破迷局,不要着了这叶染衣的道。
——可是世间万物,最不能赌的就是人心。
夜来眉头紧皱,这涌上心头的未知感让她多了一丝慌乱。
气氛有些冷然。这几人倒是形成微妙制衡——夜来身上带着莫三思盗来的玉生烟,手中却挟着这慕灵犀。而叶染衣将三位当家绑在椅子边,让莫三思动他不得。
叶染衣接着说道:“夜来姑娘稍安勿躁。既来之,则安之。两位不如听在下一言。”
夜来面上无波无澜:“若又是什么请我作客的说辞,就免了吧。”
叶染衣笑道:“在下知道夜来姑娘断不会背弃十恶司而去,就像叶某也不会与摘星阁唱反调。”
夜来挑眉:“摘星阁该让你来杀我。”
叶染衣登时闷笑道:“是也。夜来姑娘真是神机妙算。公主殿下曾与在下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在下以为,如夜来姑娘这般聪慧过人,应是能猜到在下来意了。”
夜来蹙眉道:“你有什么事要求我?”他不为夺命而来,也不违背摘星阁的意思,那么定然是有私事相商。夜来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令他看上的地方。
叶染衣摇头叹息:“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夜来姑娘。那在下便直言不讳了。今日叶某来此,这算计姑娘为其一,其二,便是想与两位共商大事。”
莫三思在一旁看着,对这朝堂之争,勾心斗角什么的也无甚兴趣。此时骤然听到这叶染衣话语带上自己,倒是乐呵一声:“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走好不送!”
“今日叶某在此,不谈朝政国事,只为江湖道义。”
夜来挑了挑眉。
——不谈国事,只为道义?
“想必诸位也听闻近日万寿魔宫肆虐一事。快哉盟后,武林中并无主事之人,他问剑山庄虽有问鼎中州之意,却迟迟不肯出手,想来是要独善其身了。倘若任由魔宫将各大门派逐个击破,想必江湖不日便要大乱。因此,叶某想邀请两位——”
叶染衣一字一顿,说得无比坚定。
“灭,万,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