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关前,白雪皑皑。
刚落了一夜的新雪。此时天地皆白,连同界碑都被这大雪掩埋。
梳着栗色双麻花辫的小姑娘阿依在雪地中艰难地前行。
阿妈说,这是寻找雪兔最好的时候。
阿依循着雪兔留下的足迹,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生怕动静太大惊扰了雪下的生灵。
终于,面前出现一个黝黑的洞口,虽然被白雪掩埋,却还是被眼尖的阿依发现了。她欣喜不已,连忙在附近取下背上的行囊,就地布下陷阱,只等着那兔子觅食落网。
阿妈说,要躲得远些,它才敢出来。
阿依悄无声息地布置好这一切,轻轻悄悄地躲在了不远处的小丘后面。
她的陷阱从来没有落空过,她从来都是找最新鲜的浆果来诱它出洞。
如果今天的收成也像前几回下雪天那样,那这个冬天就可以让弟弟妹妹多喝上几锅羊肉汤了。
小兔子啊小兔子,你可要快点到我的陷阱里来呀。
阿依心中如是想着,已经做起美美的梦来。
突然,一对长着黑色绒毛的耳朵出现,她心中一阵激荡,是雪兔!
那双兔耳朵抖了抖,随即一个通体油亮雪白,只有耳朵尖是黑色的小兔子一蹦一跳地出现在了雪地上。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兴许是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阿依喜悦万分,甚至都能想到弟弟妹妹那敬佩又甜蜜的笑容了。
中原人喜欢这雪兔的皮毛,总是从她们这儿买走一条又一条,带回去之后,据说做成美丽的兔裘。阿依喜欢那些中原人,因为他们往往出手阔绰,这雪兔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只没什么肉的畜生,可在中原人眼里,这雪白的皮毛就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
不过在阿依看来,没有什么比一顿热乎乎的羊肉汤更美味了。
听说以前这天雪山脚下,时常有雪狐出没,雪狐的皮毛价值千金,若是有幸能猎到一只,够他们全家人吃整整一年!只是阿依出生后就未曾见过雪狐了,听阿妈说,是被人杀绝户了。
彼时阿依问,什么是杀绝户?
阿妈说,就是杀光了,再也看不到了。
阿依又问,那为什么一定要杀绝户呢?
阿妈笑了笑,傻孩子,我们是靠它吃饭的。本来也没想杀绝户啊。
雪兔也总会被“杀绝户”的吧?不过这都不是需要阿依关心的。现在在她眼里,能为弟弟妹妹换来一锅羊肉汤,才是最要紧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凝神盯着,这只雪兔真是狡猾,半天也不进陷阱。不过阿依还有后手,她手里攥着阿爹留给她的土弩,若是这畜生察觉,她也不会放它离开。
这雪兔摆了摆耳朵,就要进陷阱去衔那浆果。
突然,它耳朵一颤,随即快速地钻进了地上的洞里,阿依还没反应过来,竟让它逃了!
阿依有些恼怒,下一瞬,一团雪从枯枝上抖了下来,刚好落在她身上。
“啊......”阿依刚要惊叫,连忙捂住了嘴,伏在地上。
越过雪原,一阵马蹄激荡,眼前赫然是几十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兵器的汉人,看穿着打扮,却分不清是不是官兵。于是阿依统统将他们归为“汉军”。
汉军时常来寨子里抢东西。偏偏他们人多势众,而天雪山脚下的部落自从被圣教接管,部落中的平民就成了他们口中的教徒。那些中原人常常来此处泄愤,欺负他们。
只有汉人商队愿意对他们好,给他们钱财,与他们交换中原的粮食,绸布。
虽然有时候他们会带走一些美丽的阿姐,告诉她们,可以在中原赚到很多很多钱,过上很好很好的日子。
上一次,有个叔叔还来问阿依多大了。
阿妈不许阿依搭话,阿依却偷偷告诉那个叔叔,自己已经十二岁了。
那位叔叔却摇了摇头,说阿依还太小了,等她再长大一点,也可以去中原赚钱。
阿依便问他,中原有羊肉汤吗?
那叔叔笑着回答说,中原什么都有。
于是中原便成为阿依心驰神往的世外桃源,在那里,大家每日与酒肉相伴,没有寒冬,也不用在大雪后出来狩猎,不用为了下一顿羊肉汤而发愁,因为每天都能吃饱肚子。
虽然阿依讨厌汉军和那些自称是江湖人的汉人来欺负他们。
这会儿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那讨厌的“汉军”又来了,要是被他们发现自己,说不定被欺负的就是自己——她可要把自己藏好了。
好在这里是一个小丘,刚好又落了一堆雪,将阿依小小的身子埋了起来。她倒是不怕冷,就这样藏着。
只听那“汉军”等了一会儿,一个人从马上跃下,去查看那碑石,他将雪拂去,上面清清楚楚地用朱砂写着,“铁门关”三个大字。
那人对着为首的人说着什么,铁门关,什么无心,之类的汉话。
阿依倒是听懂一些只言片语。
知道汉人将圣教叫做无心教。
难道又是来找圣教的麻烦的?也不知道圣教到底哪里惹了他们不快,不仅每隔几个月就要来此地作乱,还扰得天雪山脚不得安宁。
阿依心中有疑惑,却不敢出声。
烈阳高照,雪地里白花花地,甚是刺眼。身子愈发寒冷,这眼睛也愈发缭乱。
“叮铃铃——”
正在人困马乏之时,突然,一顶软轿不知从何而生,霎时间就出现在众人眼前。那轿子有四人作抬,四人皆是墨色长袍,后面还跟着整整齐齐数十人。左手边穿的是乌袍,右手边穿的是赤袍,一干人皆是掩面遮发,肤色皎白,只露出一双碧色的眼瞳和高挺的鼻梁。
想必这就是圣教的人了。
阿依羡慕他们,生长在铁门关脚下,阿依并非纯粹的西州人,因此并没有姣好的面容与金色的头发,更没有碧绿的眼瞳。听阿妈说,只有受天神赐福的人们,才会拥有这样的血脉。
为首的汉人竟连忙迎了上去。
阿依第一回亲眼见到圣教中人,眼中满是好奇。不知道轿子上坐的是哪位法王,有没有这个运气能一睹尊容。
那汉人首领开口,说了些西州话,阿依倒是听懂了,说着:
“无心教主赶路辛苦了,我等在这此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