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鹮因为拿住了邹星玺的把柄,定然不肯善罢甘休。一字一顿的要邹星玺给个说法。
倘若这件事换一个人,可能因为自己不占理,又被朱鹮拿住痛脚,多半会立刻道歉。可偏偏邹星玺哪里是那种脾气柔顺乖巧的小女生。立刻反唇相讥,“自己的畜生没教好,就别怪别人替你教导。”
这句话可算极其不客气。
朱鹮的脸色立刻又沉了三分,与她以往一贯的傲慢和冷酷不同,今天她的脸上充斥着明显的怒意,以至于让香茅子第一次觉得朱鹮的脸是鲜活的。
在以往,香茅子一直觉得朱鹮那张精致却紧绷的小脸有点像挂起来的画,虽然精致,却少了一股鲜活的气息。
朱鹮还没想好怎么反击。她周围的小姐妹们不干了,她们立刻围绕着邹星玺站成了一个大半圈,叽叽喳喳开始指责邹星玺不对。
“对别人的灵宠动手还不道歉,你怎么如此没有家教?”
“你这样强词夺理,真是一个粗鄙低俗之人!”
“还不赶紧道歉,不然这件事就算没完。”
邹星玺冷笑着站着,双手抱臂,浑然不把这些小女生的吵闹看在眼里,她一直看着的人是朱鹮。
朱鹮却一直没做声。因为先生之前强调过,不能同学之间动手吵闹,否则会有严惩。这个尺度她还没有把握好,一时间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点子。
这儿时候周东宇却不知道为何冲出来说了一句,“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学,各退一步算了。朱鹮也不要计较,毕竟是你的灵宠先去偷吃。星玺也动了手,道个歉算了。”他这是来两头劝和的意思,奈何他这一开口却把两边都得罪了。
邹星玺柳眉一挑,“关你什么事,一边儿呆着去!”
王霄歆则道,“你别拉偏架,明明是动手的人不对,凭什么我们算了!”
两边女孩子正没地方出气,结果齐齐对着周东宇发作起来。他一直以老大自居,万没想到女孩这边竟然如此不给他面子,一时语气也不好了,“我好心来劝,你们倒对我数落一通。不然呢,让你们打一架吗?”
邹星玺口气极冲,“谁不服就来打,不然也别装老好人两头讨好。这里面充谁大哥呢?我大哥要真在这里,你早趴下了!”邹星玺的父亲是武司马,家里兄长已经是有名的战将,她从小就跟着兄长们一起练武,可以说武技初成,普通成年男子,也不是她的对手。故而她颇为瞧不上一直在同学中间充老大的周东宇。
朱鹮也说,“谁爱打谁打。我昆仑朱氏不轻易惹事,可也轮不到别人对我来指手画脚的。”她自然不服气周东宇,这一路周东宇都以领头人的姿态出现,她不满很久了。
男生那边却是有好多人以周东宇为首的。听到两个女孩都针对周东宇,也开始不满了。
“你们怎么这样?”
“周哥也是好心好意的,没想到被人好心当成驴肝肺。”
除了没有什么团队的边缘人物,比如说香茅子,比如说水合小郡王。大部分的同学都叽叽喳喳的吵了起来,学堂里乱成了一团。
香茅子这个时候已经不断往后退。
别看香茅子年纪不大,她的经历可要比这些同学们丰富多了。此刻同学们的吵吵闹闹在香茅子看来,就是一次排位赛。
是的,排位赛。
大人们也许已经忘记了,其实小孩子之间才最讲究排位的。谁是老大,谁是老二,一定要分的清清楚楚,黑白分明。香茅子以前在村子里因为一块林地的石头不知道跟别人打了多少次架。
那个林地的石头,就是老大的座椅。
后来几经鏖战,香茅子终于牢牢霸住了这个石头,只有当她不在的时候,黑牛才能坐上去。
其实香茅子一直觉得,那块石头选的不好,它不甚平整,在它的上面有一个圆润的凸起,坐久了蛮硌屁股的。
但小孩子还是会为了它打来打去,仿佛那就是君王的宝座。
这就是排位神圣不可侵犯的意思。
在香茅子看来,她的这些小伙伴今天的争吵或者打架都因此而起。只有排名落地,这事才算过去。
如今香茅子已经失去了争夺“大石头”的欲望,跟那个虚无的硌屁股石头相比,香茅子如今更看重灵币。
她已经打算安静的离开,去厨房帮忙了。
看今天同学们争吵成这样,估计去厨房吃饭的人不多,那么也就意味着吞吞可以多吃一些。
香茅子美滋滋的盘算着。
她正拖着篮子往外蹭的,忽然感觉手里一轻。低头一看,吞吞已经不见了。香茅子刚才看见吞吞又抱团睡觉,这才松手把它塞进篮子,这一转眼的功夫,它就闪身不见了,这让香茅子挤出满头大汗。
吞吞去哪里了?
这个时候小筑的课室已经吵得沸反扬天,内在的人都挤成一团相互攻击,而外圈的都站着看热闹。
还有的垫着脚,有的干脆站在了书案上,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香茅子这时候没办法到处找吞吞,只能贴着墙边开始转圈,眼睛到处寻觅。吞吞本身的毛发就是黑色的,在这里简直如鱼得水,跟隐身了差不多。
香茅子到处看,就在最中间的人群脚下看到一抹黑色的皮毛,快速的滑溜过去。
吞吞!
香茅子立刻贴着墙又绕了半圈,只见吞吞闭着眼灵活的游走在人群的脚下,机敏低调。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它的行踪。
这个时候的课堂是非常乱的。
不仅仅人在吵架,不少灵宠也跟着作乱。
有的蒲扇着大翅膀;
有的发出刺耳的尖叫;
有的上蹿下跳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可是无论是人还是灵宠,竟然都没有发现吞吞的痕迹,在其他人的眼中它仿佛是不存在那样。
香茅子甚至分明看到,吞吞从一个天灵豹和冰原狼之间穿过去,两只灵宠正在面对面的发出低沉的喉音,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撕咬了。而它们的主人一手按住自己的灵宠,而另一只手正指着对方诉说对方的不是。
吞吞就在他们四个的面前大摇大摆的灵活穿过,而对方却没有分毫察觉。
这是怎么回事?!
香茅子惊呆了,可让她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吞吞灵活的穿过人群和灵兽们,小爪子扒着桌沿,后腿垫着脚,就立起了身子。
香茅子顺着吞吞的目光,发现吞吞面前正是邹星玺的那盒地火,刚才她们吵架后,邹星玺并没有把盒子盖上收起来,她的地火依然摇曳着在桌面上放光。
香茅子意识到吞吞想干什么了。她立刻瞪着吞吞,无声的说着“不要”!
可吞吞闭着眼睛当然看不到,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能灵活规避所有障碍物的。然后它就“嗷呜”一口,把邹星玺的灵火吞了下去。
那一瞬,香茅子狠狠的闭了闭眼睛,心想“完了”!
那一瞬香茅子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第一个反应是:吞吞会不会被打死。现在先把吞吞抢回来,然后再想办法。其实香茅子也没什么办法,她唯一的办法,不过是把自己的那个墨盒赔给人家而已。
她正想奋不顾身的去抓吞吞的时候,那家伙居然自己溜达回来了,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香茅子就是觉的篮子一沉,吞吞正扒拉着篮子的边缘往里面爬。
香茅子这个时候的心情真是又气又喜。气的是它给自己创了这么大的篓子,喜的是它倒还知道先爬回来,这样至少不用被人先揍一顿了。
香茅子把篮子重重往地下一方,掐着吞吞的脖子就把它提起来,她对吞吞怒目而视,而吞吞则扑腾着小爪子,一副求抱抱的蠢样,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干了啥坏事。
“别打了!是吞吞干的!它吃的!”香茅子在旁边用力大喊了两声,她觉得现在这锅是她的了。她得背。
奈何此时课室里已经吵翻天,人人都在大叫,香茅子虽然拼尽全力喊了两声,却完全没有人搭理她,更没有人听到她在喊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邹星玺一扭头发现自己桌面的地火竟然不见了,只有一个空石盒留在桌上。
这也是香茅子这两天用心教导,吞吞居然真的记住了不吃盘子的原则,可也正因为如此,却加深了邹星玺的误解。
她扭头一看,朱鹮的那只红羽正傻了吧唧的蹲在桌前,一副刚刚吃饱心满意足的模样。邹星玺万万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朱鹮竟然还能纵容自己的灵兽来吞食灵火。
盛怒之下,邹星玺一挥手,就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箓,她用力拉开符箓,正面对着朱鹮大喝一声,“疾!”
朱鹮一直盯着邹星玺,当她看见邹星玺发现地火没有的时候,自己也吃了一惊。因为她刚才也忘记留意了,这个时候连朱鹮也觉得是自己的灵禽偷吃了那道地火,正暗道不妙。
这个时候就见邹星玺摸出符箓,她本能的叫了一声不好。双臂交叉的抵挡在前面,也大喊了一声,“挡!”
一道隐约的金色透明光芒在她身前升起,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屏障类的东西。
火焰炙热灼烈的扑向以朱鹮为首的女孩子们。
幸亏朱鹮反应迅速,立刻在她的前面升起了一道保护屏障,不仅她自己,连她周围大部分的人也都遮拦了下来。
饶是这样,那道火焰之下依然有不少损伤,比如王霄歆就被烧掉了半边的眉毛,脸上也蹭了不少黑灰。而冯劲草的衣服也被烧穿几个大洞,弄的他眼泪汪汪,想哭却强忍着。
云瑶小筑里有避火阵,当烈焰符发动之后,避火阵随即发动起来,一股强风吹过,凭空吹散了这个攻击。而朱鹮身上的一枚白色钟型玉佩,此刻也发出了一声脆响,吧嗒掉到地上,摔成了两半。
香茅子以为玉佩是被火烧的,其实这是一枚一次性的金刚玉符,被催动发作之后,自然会坏了。
双方都打红了眼,正要拿出更压箱底的符箓相互攻击,却猛地凭空出现一把黑色的戒尺,然后用力抽了下来“啪”!
看似一下,在场每个人都忽然在手臂上被重重抽了一记,火辣辣的疼!
包括香茅子。
这一记戒尺却让诸人都想起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全都住口。芜杂乱吵的现场迅速安静下来。
秋师和徐师联袂而来,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连以往笑眯眯的徐师,这次都板起脸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秋师厉声喝问,“是谁给你们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在云瑶小筑里使用符箓相互攻击。不想呆在昆仑的,现在就可以滚了!”
秋师的声色俱厉,让所有人都开始后怕起来。
有些一直看热闹的人开始悄悄的往后退。
香茅子没有,她觉得这事她有责任。
可是现在香茅子却没有机会说话,因为朱鹮和邹星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刚刚发生的事情。
从火羽开始垂涎灵火,一直到争执,到后来它吃掉地火火种,邹星玺撕开符箓攻击……
秋师冷冷的听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直到她们说完,这才说,“你们还真了不起,刚刚入门,手里就有了符箓和金刚玉符这样的好东西。可惜啊,这些好东西一没用来斩妖除魔,二没用来救命进阶,全用在了同门的身上。你们知道不知道,同门相斗,乃昆仑大忌!”
大家见师尊发怒,就都不敢作声了。
“今天的事情,小惩大诫,绝不轻饶!”秋师厉声说,“告诉你们灵火难得,是要让你们精心保管,不要做出转手出售,甚至不小心丢失这样的事情。现在你们跟灵物还没有达成誓约,自然约束不强,如果因为火系灵兽误食灵火,在契约之前,小筑还是会补发给你们一次的。”
大家听了徐师的话,都有点讪讪的。好多人心想,您倒是早点说这个啊,那不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么。
“不跟你们事前说明,却是想看看你们心性人品到底如何。我以为你们会口角,你们会推诿,但我没想到你们居然会因为区区灵火而同门厮杀!你们,太让我失望了。”秋师说。
这句话很重,尤其对于当事的两个女孩子,她们已经眼泪吧嗒的开始无声哭泣起来。
“论理,在小筑跟同门动手,是要开出山门的。”秋师平静的说。
“不要啊!”朱鹮大惊失色。
“我错了。”邹星玺苦苦哀求。
其他的同学也都纷纷向老师讨饶。香茅子往前挤,高声说,“是我的错,是吞吞吃掉了那个灵火。”
她喊的极大声,在一众苦苦哀求的声音里,就显得气贯长虹。
秋师的目光终于移向了香茅子,“你说什么?”
大家也都重新安静下来,香茅子这才有机会挤到前面,“刚才太乱了,我本来想拎着篮子出去的,结果吞吞自己跑到地上,一下子就吞掉的邹星玺的地火。这却不是火羽干的了。”
香茅子本意是想把事情说通透,可没想到秋师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说一句,“巧言令色之徒。”
香茅子虽然念了几个月的书,对秋师这个评价还是有些不求甚解,她不懂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巧言令色之徒了。
秋师这个时候却没有管她,她转头对朱邹二女说,“念在你二人初犯,故暂且绕过,不做开出山门之惩。但你二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需要用同一枚地火修行了,也让你们好好感受一下什么是同门之谊!”
二女又喜又愁。喜的是雷声大,雨点小,自己不用担心被除名。
愁的是接下来竟然两个人要用同一枚灵火,而又彼此讨厌,这可如何是好。
可此时,她们都知道不是争辩的时候。
然后,秋师就转头看向香茅子,眼神里一点温度都没有,“那么,接下来就讨论一下对你的判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