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歪打正着
高第看着堵在他面前，已经在平野上结成了一个严整军阵的近千名郑军虎卫，忽然觉得有些胆寒，但更多的是愤怒。
胆寒是因为他面前这些全副武装的鬼面铁甲兵虽然都坐在地上，但其中透出的肃杀之气，是之前从未见过的，或者说，只有当年面对清军巴牙喇护军的时候，他才有过这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而愤怒，则是因为他在郑军军阵的周围，没有看到任何大战的痕迹，这说明耿继茂极有可能一箭不发，就直接把他给卖了。特别是想到连得成刚刚还给自己设套，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高第在官场多年养出的隐忍功夫一下子就破了。
他原本见西南局势不稳，而八旗兵力匮乏，又听说了洪承畴要被委以重任，调往经营西南防线，已经运作好了一切，再过几个月，就能因病乞休归养了。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清廷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候，把他调来了广东。
高第此时早已经累封少保兼太子太保，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乞休归养之后，还能再潇潇洒洒地活十八年，并利用曾经的职权和多年劫掠所得的财富，使得高家成为了商丘当时赫赫有名的几大家族之一。可如今，却因为耿继茂的出卖，陷入这种九死一生的境地，这让他如何能不气愤？
“爹，南兵的这军阵怎么会列得如此结实？”高第的儿子高拱弼看着面前的郑军军阵，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被李定国大军追击的惊魂未定：
“咱们就算不惜兵马强冲，一时半会也冲不破啊，李定国那杀星也马上就追上来了。爹，你快想个法子啊！”
高第此时一脸阴沉，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四千多兵马，因为匆忙折返，此时还颇为混乱，就算是他那五百多个亲卫，队列也不算严整。这些兵马都是他的嫡系，山海关大战之后又在河南，山东，湖广等地征战多年，是绿营军中足可以和陕西兵齐名的强悍战力。
但就算是他的嫡系，面对前方这个占据了平野中央的严整军阵，高第依旧感到深深的无力。
前方明军军阵的正面是手持盾牌长枪的鬼面铁甲兵，前后各一线，每一线纵深三排，就算他能冲破前面第一线，第二线的明军依旧会给他强有力的打击。而这个军阵的左右侧翼还各有一个数排纵深的火枪方阵，使用的火枪似乎要比寻常鸟铳要大许多，高第估计能打到一百步之外。
虽然明军军阵并没能完全覆盖整个平野，左右两翼的火枪兵方阵距离东面的山林，西面的池塘也还有不小的距离，但这些明军都是有马的，如果大军从两翼强行绕过，队列极有可能会被拦腰斩断。
而他的身后，还有李定国的数千精锐追兵，刚刚留下阻击的那几百骑兵，恐怕已经死在了李定国大军的手下。高第固然不想攻那个军阵，可他同样也不敢回头去打李定国。
但现在根本不是怕的时候，东面的山林无法穿行，西面池塘密布，根本跑不了马，如果不能迅速突破，那他将会被前后夹击，到时候恐怕就是全军覆没，步孔有德的后尘了。
高第迅速稳住了情绪，他知道自己没有援兵，天杀的耿继茂绝对已经跑回韶州了，如今要是想逃出生天，不死一两千人是不可能的，甚至还有可能逃不出去。
不过，这支南兵只有一千余人马，而他有四千多，还都是骑马的战兵，如果不惜伤亡强冲，并非没有机会。
“爹，咱们到底该如何，是强冲，还是绕过去？你说句话啊！”高拱弼并没有他老爹的从容，“再不冲，一会李定国就追上来了。”
“绕不过去了，只能强冲。”高第把目光从两边收回，当机立断道：“明军下了那么大一个套，绝对不可能会让咱们能轻易冲出去。对面的明军必然就是耿继茂口中的郑军鬼面铁甲兵了，不像是会惜命的，若是贸然绕行，只要这些明军发起进攻，咱们就完了。”
高第所部一路撤退，原本就已经军心动摇，若是再从两边狭窄的通道撤退，后队的兵马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然后冲乱整个队列。而明军列下那么一个军阵，必然也已经料到了这一点，到时候奋力一击，恐怕就只有最前面那几百人马能逃得掉。
这样的结果并不是高第愿意接受的，若是只能带出去几百人马，那他的地位也必将一落千丈，甚至有可能会受到清廷的严惩，乞病归养也有可能因此泡汤，花出去打点的银子更是打了水漂。
相比之下，强冲还有些胜算，对方就算再强，以一敌四，也不可能坚如磐石，但死伤一两千人马，就不可避免了。
高第随即叫来了手下的几个干将，开始下达作战的命令。虽然说是强冲，但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计划和布局，高第派出了两队各五百多骑兵做出了包抄的样子，主要用于牵制明军军阵两翼的火枪兵，以确保正面前冲的大军不会遭到两面夹击。
但此战最主要的还是正面强冲的骑兵，他其实对于郑军没有什么了解，只听耿继茂说了郑成功麾下有一支鬼面铁甲兵，能硬抗骑兵冲锋。但耿继茂为了挽回点面子，还稍稍弱化了一下虎卫镇的实力，这让高第误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高第的命令通过各级军官的传达，很快得到了贯彻，四千余清军骑兵，骑马战兵被迅速调动了起来，这支绿营军很快就从两翼跑出了数百骑兵，整个军阵上人喊马嘶，刀枪林立。
随着清军军阵中大鼓响起，郑军军阵里也发出了一声军号，原本还坐在地上休息的郑军虎卫立马起身，整个阵型“哗”的一声拔高，一张张盾牌举起，密密麻麻的长枪，大刀登时竖立，令人望而生畏。
万礼策马立于中军，看着面前严整的军阵，信心十足。耿继茂的临阵脱逃使得他的士兵几乎没有任何损伤和体力消耗，而派出的哨骑一路追踪，也确定了耿继茂的千余兵马已经从北面的浮桥过河，这使得万礼可以全力对付这支颇为精悍的绿营军。
为了减少伤亡，保存实力，万礼还特意将军阵布成了前后两线的模式，就是为了让两翼的缺口更大，故意露出破绽。如此一来，对面的清军便更有可能选择绕行突围，他也就可以拦腰打击，把己方的伤亡降到最低了。
只是，高第虽然没有失了分寸，但却因为对李定国和虎卫镇的恐惧，自行脑补了许多。以至于对万礼的战略意图做出了误判。他并不知道万礼其实不想拼命，只想追杀那些因为撤退失控，陷入混乱和崩溃的绿营军，顺便缴获他们的杂马。
至于前队突围的那一两千兵马，麾下大军装备了精良战马的万礼也有信心追得上。
毕竟，高第所部除了骑兵和亲卫，其他战兵的马并没有虎卫镇的好，大多都是杂马，而且前后跑了那么久，体力已经消耗严重，最终还要渡河才能返回韶州，便是在这里放跑了一两千，最终能安然北撤的，也必然只有几百。
而郑军在这样的战斗中，损失将会十分低，甚至可以说微不足道，就和追杀溃兵一样，这是郑成功最想要的结果。但因为高第歪打正着，最终得以巧妙避开，双方也不得不打一场硬战。
不过，高第虽然歪打正着，逃过了前面的一劫，可他没有火炮，军中的火器也极少，甚至还因为耿继茂的误导，要以杂马组成的骑马战兵进攻虎卫镇的方阵，这就是拿鸡蛋碰石头了。
万礼对此十分欢迎，虎卫镇便是专门克骑兵的，便是战斗意志强大的战马都会被威慑，更何况是这些杂马？到时打起来，恐怕这些绿营军连胯下的战马都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