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宋渡与宋嘉陵两姐弟之间如今如此剑拔弩张,但宋渡其实还为宋嘉陵留有一分余地。
宋渡脑海里不自觉想起小时候的宋嘉陵,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完全不是现在这样一副无法无天目中无人的样子。
小时候的宋嘉陵被宋渡和外婆一手带大的,准确来说,算是在宋渡亲手带大的小孩。
宋渡六岁时,宋嘉陵出生,作为这个家庭盼望已久的男孩,出生时可谓是众星捧月,一出生就被冠上了嘉陵这个好听的名字,同宋渡当时的宋盼娣这个名字一比,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但即便再宠爱,生活也还是要继续,父母经营着一家小餐馆,生活水平在那个小县城里还算不错,不过也只是那个小县城里罢了。
因为现在有了这个小男孩,干活儿更加卖力,夫妻俩齐心协力将小餐馆经营得红红火火,更抽不出时间来带孩子,当然,生活水平也上去了,至少宋渡也能沾点光吃些好的,还能喝宋嘉陵凉掉的牛奶。
而外婆年纪大了,偶尔还要去餐馆帮忙,所以照顾弟弟这件事几乎是落到了六岁的宋渡身上,外婆手把手教宋渡一个六岁的小孩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小孩,日复一日达到了熟练的地步。
为了宋嘉陵,他们选择让宋渡晚一年上小学,所以宋渡十八岁的时候还在高三,这样她站在政府领奖台上听到的终于不再是那个让她痛苦多年的名字了。
小时候的宋嘉陵或许因为是宋渡一手带大,也或许是因为外婆常说什么兄友弟恭家庭和睦之类的话,总之,小时候的宋嘉陵很喜欢宋渡这个姐姐。
喜欢到每晚睡觉时如果不拉着宋渡的衣服根本睡不着,每天白白胖胖的小孩都会对着宋渡甜甜地叫“姐姐”,让宋渡心都软了,甚至在幼时的宋嘉陵心里宋渡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宋嘉陵总会想着自己姐姐,甚至宋渡去上小学了,早上起不来,下午宋嘉陵也会让外婆带着他去学校门口接姐姐放学,他小时候常说以后要给姐姐买好看的裙子,要挣大钱给姐姐买大房子。
有时候宋嘉陵对姐姐的爱让他的亲生母亲都嫉妒,但无论如何,那几年,虽然宋渡的生活算不得好,但因为有贴心的弟弟和慈祥的外婆,宋渡觉得那或许是她生命里最好的几年。
当然,后来,宋渡才明白,只是自己过度美化了那些过往的记忆,消磨了那些痛苦,但那些不幸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无论如何小孩子真挚而简单的爱意就这样留存在宋渡心底,即使当事人早已经忘记这些温暖的过往。
宋渡曾经也真的以为有这么一个弟弟或许是她生在这个家庭里最幸运的事情,她也曾真心实意的爱过这个弟弟,因为小时候的宋嘉陵真心实意地对她好过,所以宋渡对他始终还留有一分余地。
即使如今宋嘉陵对她总是恶语相向,宋渡心中仍旧留存这一点情分,但这点情分还能维持多久,宋渡不知道,或许,很快就会被消磨掉了,现在,提起宋嘉陵她只觉得十分疲惫,再也没了曾经的喜悦和幸福。
宋渡没想多久,挂断宋嘉陵电话不多时,宋渡的手机再次响起,声音充斥着整个客厅,这次是宋母打来的电话,虽然早已经习惯,但听到她责问的那一刻宋渡心里还是不由得刺了一下,不疼却仍旧有些迷惘。
“宋盼男,你这个死丫头,说两千就两千!每个月就给嘉陵两千哪里够用,亏你还是做姐姐的,就这么对弟弟,一点儿都不心疼心疼他,他一个人在云城不容易,也不想着多帮帮他,丧门星,你果然是来我们家讨债的!”
宋渡沉默不言,电话里难听的字眼接连不断的往外发射,很难想象,一个母亲会用那样污秽恶心的字眼形容自己的亲生女儿,好像她此刻骂的不是女儿而是世界上最十恶不赦的恶人。
骂了足足有十分钟,宋母才似乎有些累了,她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也知道宋渡在听,宋渡向来是这样的,被他们骂的时候从来不回嘴,只是安安静静低着头站在原地,接受所有的攻击。
“好了,你多给嘉陵打点钱,要是让我知道你缺了他的我肯定不会饶了你,这个贱丫头!”
说完,她又自顾自挂了电话,宋渡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只觉得可笑,好似听了一场戏,但她也是这戏中人。
宋渡扯了扯嘴角,剔透的泪水却先掉下来了,宋渡一边哭一边笑,她用力挫折眼睛,泪水却越来越多,明明早就知道,明明不想哭的。
真狼狈啊,宋渡。
宋渡终于妥协,落下双手任由眼泪滑落,眼泪还没彻底停止,门外便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宋渡好似梦中惊醒一般,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步走向卫生间。
开门的声音与无忧的声音一同响起,宋渡拧开水龙头,看着镜子里有些憔悴的自己,发红的双眼,满面的泪痕,这样的自己绝对不能出现在无忧面前。
声音或许会带着哭腔,无忧这么聪明,一下就能听出来异常,所以宋渡没有回应无忧,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宛如一个旁观者,割裂般的看着镜中人泪水滑落。
好在无忧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发现她在卫生间还以为她还没缓过酒劲,在门口叮嘱了一下别待太久,然后就去厨房做饭去了。
过了片刻,宋渡低下头,将冰冷的水狠狠拍在脸上,在十二月的天气里,即使屋里开着暖气,她也被冻得浑身冰凉,本来身体就不太好,这样一弄,脸色更是煞白,倒是看不出眼睛的红肿了。
拿毛巾擦干脸,宋渡确认自己的状态,对着镜子挤出笑脸,反复几次,终于自然了许多,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无忧正在做饭,听到声音,穿着围裙拿着铲子走出来,将宋渡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没有问题,这才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茶几。
“刚买回来的水果,我都洗过了,去吃一点。”
“好~”
宋渡乖乖答应,无忧又继续回去做饭了。
看见无忧在厨房的身影,宋渡望了一眼暖黄色的灯,心里闪过一抹庆幸,还好是暖黄色的灯,往身上一打还挺自然的。
晚上,无忧收到了莫老师发来的消息,黎氏的项目圆满结束,他打算办个小小的庆功宴,也就她和师兄,时间定在明天中午,连同明天吃饭的地址也发了过来。
宋渡没有理由拒绝,自然答应下来。
她其实有点想问黎望壹会去不去,但她似乎也没什么立场去问这个事,再说了,黎望壹那么大个老板,应该不会掺和他们实验室的小聚会吧,宋渡默默地想。
第二天,经过一整夜的休养,宋渡已经彻底满血复活了,早早起来做了早餐,然后就开始抓紧时间学习。
等无忧起床以后,宋渡和无忧说了一下今天莫老师要请吃饭的事情,刚好,无忧今天也要去老师的工作室帮忙,两个人都不在家。
十点整,宋渡估摸着时间,穿上外套出了门,一推开门,冷风霎时刮到了身上,吹得人神清气爽。
现在天气冷,但屋子里都有暖气,所以宋渡里面穿了件白色圆领毛衣和牛仔裤,外面套了个及膝的米色羽绒服,依旧很是高挑清瘦,气质宜人。
这羽绒服还是柳无忧出门时让她穿的,不然她可能就穿那件常穿的米色大衣了,那件大衣还是宋渡刚来云城那年买的,买的时候也要一千块,算不上便宜,但穿了这么多年,防寒能力大打折扣。
因为懒得挑,宋渡在第二年又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换着穿。
柳无忧是看不惯宋渡就这两件外套换着穿,她人又爱干净,衣服常常洗,一点都不保暖,只是她自己习惯了,这羽绒服也是柳无忧拖着宋渡去买的,宋渡严格要求一年只能买一件冬衣。
在无忧的努力下,宋渡现在也有好几件保暖的羽绒服了。
宋渡体寒还老是穿得薄,对自己总是不多加注意,必须得有人盯着才行,这是柳无忧的原话,她就是那个盯着她的人。
云城今天还在刮大风,落在脸上跟刀割一样,宋渡眯着眼,快步走进地铁站。
没注意到今天刮大风,宋渡的长发忘记扎起来,本来披散着一头墨发还挺温婉美丽的,这云城的妖风一吹,宛如女鬼在世,宋渡伸手捏住自己的发梢,免得风吹,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大步走进地铁站。
一进地铁站就温暖多了,有了钢筋铁泥的防护,大风也很难吹进来。
莫老师定的地方是一家五星级酒店,距离宋渡这边有点距离,不过转几趟地铁就能到,不需要在外面吹风,这倒是挺好的。
宋渡带着耳机,听着歌,宛如隐形人一般站在车厢角落,不去同别人挤。
云城的地铁向来人很多,宋渡不喜欢人多也不想和别人挤,所以几乎每次都是自己找个角落,乖乖待着直到自己的目的地。
转了三趟地铁,出地铁站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莫老师定的时间是十一点半,宋渡看了下还需步行八百米,大概十分钟,时间预估的不错。
但是宋渡忘记考虑道路的复杂程度和导航的可靠性了。
打开导航,宋渡跟着方向,明明没有问题,但走了好几次也不是正确的方向,耳机里一遍遍传来“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宋渡无奈,站在原地,拿着手机重新确认方向。
冷风里手指都要僵掉,宋渡对快要冻僵的手哈了口气,站在原地跺了跺脚,企图能获得些许温暖。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行色匆匆步履匆忙,根本没有丝毫视线能分给旁人,宋渡咬唇犹豫要不要找人问路,这个导航真的是很难用,一点都不适合宋渡这个很少去陌生地方的人。
“嘀嘀!”
汽车鸣笛声响起,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了路边,行色匆匆的路人倒是投了些许目光在那辆车上,宋渡只是瞥了一眼又移开视线,并不在意,她已经卡在这个路口十分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