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楚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攥紧拳头，任由指甲扣着自己手心的肉。
“为什么要去找她？”
江无卿不太想与她解释自己和千夜的事，只是说道：“对不起，你曾经救我的恩情，我恐怕没办法还给你了。”
“为什么？”祁楚晴眼圈通红，“她就这么好？你忘了吗？阿秀之前说过，花舞城那碗汤差点要了你的命，让你变成怪物的始作俑者就是迦漠珂罕·千夜！她这么害你，逼你出事让她的养父边拓罗找到你的把柄，抓着你不放，让你娶她，来干扰祁朝的朝政，现在父皇死了，大哥死了，连祁朝也没了，你想做的事也被他们父女俩毁于一旦，就算这样，你还是打算原谅她，去沙国找她吗？”
“她不会做这种事。”
花舞城的事江无卿从来没信过是千夜做的。
祁楚晴冷笑道：“你现在还真是被她蛊惑的连是非都分不清了！江无卿，我可曾有骗过你？我现在这么与你说，你居然还相信她？”
“你究竟想说什么？”
祁楚晴仰着头眼眶带泪地看着江无卿，嘴角微笑，“江无卿你不许走，我不让你走。”
江无卿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逐渐变得陌生的祁楚晴。
“我知道祁朝覆灭的事对你有很大的伤害，我明白，但是我……”
祁楚晴伸手摸着他的衣襟，说道：“你不是说做这么多不都是为了我吗？为了我你只身一人来到天之都，靠着自己平民的身份努力到军师的位置，为了我宁可暴露身份也要继续待在祁朝。所以，只要你这次还愿意留下，帮助三哥和四哥，等到你们杀光沙国人，报了血仇，我们就成亲。”
江无卿无奈地拉开自己身上的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我，很想要我吗？对你来讲只要想办法就能轻松利用游牧族的兵打败他们吧，只要你赢了，我就嫁给你。”
祁楚晴这么一说倒是正合祁轩心意，原本他也是想靠着祁楚晴留住江无卿。
他立刻走过去拉起两人的手搭在一块，说道：“这样正好，各归各位，无卿你本来不就是为了楚晴才会在大祁做这么多的嘛，如今你们成亲也是苦尽甘来，皆大欢喜。”
江无卿叹了口气，抽出自己手。他看着仰视自己的祁楚晴，她的嘴角的笑容就像对着一个随时想要就能要的宠物一样，洋洋得意。
“我是为了你来到祁朝，我也曾经误会过对你的感情，以为对你的感觉就是喜欢，所以才会宁可被人拆穿身份也要继续留下帮助祁清河。可是我现在找到我真正喜欢的人了，从沙国出来之后这三天里，我一直在想千夜，对比下来我才知道我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我曾经想保你一生平安，看着你嫁人生子安度晚年之后再离开。但是我没有办法看着千夜成为除我之外任何人的新娘，我会疯！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所以我坐在帐子里像个傻子一样想了三天，直到你和我说要嫁给我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我当初看到千夜为我受了重伤之后，我会答应和她成亲。我对你的不是爱，只不过是感激和报答，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幸福地过上一辈子，但这里面没有其他感情，我从始至终爱上的就只有一个人，她是千夜，是沙国最洒脱，最勇敢的公主，伽漠珂罕·千夜。”
从前，他一直都没有注意，因为千夜对自己的爱实在太明显，那种独一份的爱让他忽略了很多重要的地方，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
他曾经和千夜说过他与她成亲就要认真的事是真的，他没有撒谎，他是真的喜欢了千夜，只不过这中间到底有多少喜欢，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
因为习惯，因为对她的了解，对自己的自信……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多在意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当他们因为沙暴消散，怕暴露方向而选择躲在一旁等沈安离开的时候。他才发现当自己站在暗处看着他们，而千夜的眼里全是沈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能让他多难受。
他受不了这个人无视自己，他甚至想不要命地发出声音，想让千夜注意到他，注意他在这儿，而不是躲在那个对她别有用心的哥哥怀里哭！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他们从来没有听过江无卿一次讲过这么多话，也从来没有听过他如此直白地坦露自己的心声。
祁楚晴的眼神从柔情变得锐利，她盯着江无卿，质问道：“你为了她要放弃我？”
“我说了，你和她不一样。我对你从来都是感激，只不过我从前没有注意到，我分不清，是我的错。”
祁楚晴干笑两声，“那个养子就这么好，让你们一个个地陷进去无法自拔？我看她长相不错之外有什么地方特别？难道现在你们男人都不喜欢大家闺秀，反而喜欢这种会武功，动不动就又打又杀的莽妇了？”
江无卿表情不悦，提醒道：“祁朝的事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不要把所有过错都推在她的身上。你不要忘记，你曾经也很喜欢她的，千夜帮过你不少，不要这么说她。”
“我喜欢她？”祁楚晴讽刺地一笑，“我对她好，接近她，想要让她对我也好的原因都是为了沈安而已，要是没有沈安，我何必要不惜让阿秀同我生气也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她？在她与阿秀闹翻的那天，我也会和普通的官家小姐一样，无视这个沙国的质子。”
“你是装的？”
说起来可笑，祁楚晴在靶场与千夜第一次相见的时候，的确不是故意的，千夜救下她也是偶然。
原本遇到这种事她可能只是好好地找个机会谢过救命之恩便完事。
可是救下她的人偏偏就是那个来自沙国的质子，和她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人一个姓氏，迦漠珂罕。
说来也是孽缘，她喜欢沈安，但是却在喜欢他的前几年里，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人。
小时候，有一次她好久没有看到过父皇，很是想念，就从奶妈那边偷偷地跑出来，跑到父皇的寝宫里，想等他忙完政事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可是那天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父皇的身影，眼看着自己上下眼皮都要交战了，她实在没办法这么干等下去，让父皇看到自己睡在他的寝宫里，等她醒过来一定会被父皇吩咐公公把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来，这样她岂不是白白费尽心力逃出来一趟？
祁楚晴赶紧在宫里转圈，试图找点什么好玩的东西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来驱赶睡虫。
她左转转，右转转，终于眼神定在父皇桌上的军报上，她看不懂字，但是上面一张张小人的画像栩栩如生，倒是好看。
当时她只是觉得好玩，便一张张地挑选，殊不知上面的一张张画像正是沙国最尊贵的一族，迦漠珂罕的沙王和他所有王子的画像。
祁楚晴挑了一会儿一眼就从里面看到一张最喜欢的，不但这张画像里的人长得好看，就连名字也是最简单好认的，上面的字她不认识，但是下面两个字她前不久都学过。
沈安。
后来她一直惦念着沈安这个人，当得知他就是祁朝的死对头边拓罗的儿子的时候，她失落了好久，认为自己或许没有机会会嫁给这个人了。
经过四处打听，她得知自己喜欢的人不但长相好看而且能言善战，能力也是与边拓罗的其他儿子有云泥之别，所以她后来得知沈安并非边拓罗亲子的时候，就能理解很多了。
她作为中原的女子，一国的公主，对于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并不感兴趣，但是对于沈安杀伐果断的事倒是爱慕了很久。
就这样揣着一颗少女的心思不知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终于有一天，牧云秀耷拉着脑袋告诉自己沙国的边拓罗要带着他的王子们来祁朝，当时她还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兴高采烈。
她远远地见到了沈安，其中离得最近的一次就是花舞城，那时候她真的感觉自己紧张地都快死掉了。
她对千夜好，与她说自己向往沙国的生活都是为了沈安。
所以当她发现面对摇桑的大怒，沈安依旧毫不在意，倒是对千夜极好的时候，她心里就生出了一点点小芥蒂。
为了报复千夜，她在得知千夜最喜欢的江无卿是因为自己才会来到祁朝之后她便想主动靠近江无卿，想要抢夺江无卿叫千夜体会她的痛苦，只是她没想到等她回头找江无卿的时候，他眼中的人早已不是自己了。
江无卿实在没想到，怪不得他们在峡湾城逃亡的时候，祁楚晴几次三番对自己的态度与原来不同。
当时他还想过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把所有事联系到一块。
在中原，能与千夜能说上话的人，祁风，祁楚晴，牧云秀，祁轩，张守林，浮梦……他不敢相信，这中间居然只有她的侍女是真心对待千夜的。
一直以来他以为的祁楚晴对千夜是真的好，可谁知道她在祁朝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温情，是那么孤独，最后自己误会她，不与她解释，就连自己也是把她伤透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无卿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只要一想到千夜对自己喜欢正在消失殆尽他根本就无法在这儿继续待着。
他现在就要离开，就要到她身前，告诉她一切。
祁轩没想到居然连最后的王牌都没有留住江无卿，他走上前一把拦住他，说道：“你想走可以，但是你要帮楚晴恢复她原本的生活之后，再走。”
江无卿道：“你觉得我一个人究竟能有什么能耐让祁朝恢复如初？”
“这个不我管，总之你若是自己办不到，就老老实实地替我们想个办法，之后随意喜欢。”
“我说了，祁朝我不要了。”
原本他的去留就与祁朝没有关系，他之所以会去保护祁朝，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只要祁朝在，祁朝和平远离战乱，那么祁楚晴就可以平安地度过富贵荣华的一生，这样的话他也保她一世，算报答了她的恩情。
他不是不帮，而是没有办法帮。
除非他现在就让千夜站在他眼前，在他可以看到的地方，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在想什么。
否则，他根本就没有办法集中注意，更不要想着如何去对付沙军和沈安。
忽然，帐外冲进一个少年，他跑到江无卿身前，说道：“江大人，外面有一只鹰飞过来，丢下这个就走了。”
江无卿看着他递上来的纸筒，形状很熟悉。
他一把夺过少年手上的东西，从里面把纸条倒出来，里面的字迹十分熟悉，正是千夜的！
江无卿开心得不得了，他正想着要去找她把他们之间的误会说清，千夜就给他书信，告诉他自己在营外等他。
他现在就想看到她！
看着江无卿绕过众人冲出去，祁风上去问道：“呈祥，你刚才说是一只鹰送来的，那鹰张成什么样？”
呈祥点点头，“是，只不过那只鹰真的很大，动作又极为迅速，我也没怎么看清。”
突然，祁楚晴跟着江无卿冲了出去，惊得祁轩和祁风也赶紧跟上去。
光是一只鹰他们根本就分不清楚究竟是沈安的莱佤，还是千夜的莱罗。
千夜躲在营外的树丛之后，她一脸担心地看着一旁身子虚弱的浮梦。
自从上次浮梦身子不舒服，被诊断出是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之后，她就格外地注重她的身体。
浮梦自小无父无母，莫名其妙地跟着自己来到大漠，吃穿住行都不习惯，就连大漠干燥的空气她时常叫她晚上辗转难眠，总是想起来找点水把快要干裂的鼻头沾点清水。
可是，大漠哪有那么多水？
时间一长，她原本就瘦弱的身子更是被折磨的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
千夜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身边遭罪，想把她送回中原，哪怕那里也只有沙国人，但是最起码她能活得舒服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