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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发生了甚么变故?

眼下聚宝寺的监寺是张西如,王恒与小才双目对视,皆惊疑不定,决定出去瞧瞧。

等他们关好房门,步出别院,出来一探究竟,只见星星点点的灯笼,汇成一线,蜿蜒蛇形朝后山而去。

俩人跟随在队伍的尾梢,朝前望去,大约有十来个僧人提灯前行,心想这聚宝寺还真是人多势众。

一行人走了许久,渐渐听到澎湃奔腾的流水声,王恒猛然发现他们走到了前日观瀑的亭子前,因将将下过雨,飞瀑较前日大了许多,水声更是洋洋盈耳。

夜幕低垂,青黛的底色下,依稀看见一个人倒在亭子边上,身体蜷曲着。

众人止步于此,一名僧人上前几步,就着微弱的灯光瞧去,半晌嗓子嘶哑着道:“是广恒师兄。”

这僧人轻轻抚平广恒的双眼,颤声道:“广恒师兄已经去了。”

王恒与小才面面相觑,不禁想起悟明曾说过,聚宝寺中智海老方丈的弟子中,威望最高的就是广恒和尚,

众僧向后顾望,见张西如和悟明从身后赶来。

张西如上前两步,问道:“第一个发现的是谁?”

“回监寺,是傍晚上山的香客,那香客吓得傻了,语无伦次得,已经安排在维摩别院住下。”回话的是知客广亮。

“先将广恒抬回庙里吧。”张西如低头略加思忖,抬眼见他的书童二人也在,招手道:“七郎,小才,你们也来了,你们且断一断。”

王恒从身旁僧人手中接过一盏灯笼,在这个时辰,天几乎全黑了,实在不是探勘现场的好时机。

肉眼可见的,是广恒和尚外伤在左腹,初步判断广恒被人刺穿左腹伤重而死,是他杀。

小才循着血迹在不远处树丛中找到一把匕首,大概是凶手慌乱中没有走远,随手扔掉的。

此外便没有其他发现了,王恒便对张西如道:“西如兄,还是先把广恒师父送回寺里,现在黑灯瞎火的,不可能有别的发现,明日天亮我与小才再来瞧瞧现场。”

张西如点点头,僧众来的时候就有所准备,用门板抬着广恒回去。

王恒刚要跟上,忽然见小才使了个眼色,便停足顿了顿。

待僧众们走出数丈开外,小才指着亭子外一处,压低声音道:“广恒手指压着的地面,有字。”

手中的灯笼贴近地面,泥地中果然深深划了一点一横。

午后缠绵的细雨,湿润了泥土地,广恒临死之前,也许想写凶手的名字。

按照这个猜测,凶手是广恒认识的人。

“一点一横,难道是想写广字?”王恒皱眉道。

小才惊道:“也可能是文字,哎呦,连亮字也是一点一横开头。”

如此说来,广文、广亮都有嫌疑,聚宝寺中还有广字辈几人?

“知客僧广亮刚刚也一起上山了,队伍中没有广文。”王恒道。

小才明白王恒的涵义:“你的意思是广亮没有心虚,嫌疑不大,广文没有跟着上山,嫌疑比较大?”

王恒摇摇头,道:“广文是藏经阁知事,他可能没有听到消息,而凶手再去一次现场也是有可能的,凶手抱着查缺补漏的想法,预备悄悄地毁坏证据,所以,上山没上山的人,都有嫌疑。”

“唉,广恒师父,你再坚持写一笔,我们就能判断了。”小才叹息道。

山风呼啸,蓦然回旋在亭畔的上空,晚风刮得树叶纷纷飘落,叶上积水哗哗流下,淋湿了俩人的头巾。

“广恒师父,是你在显灵吗?我们猜测到了一点真相,对吗?”小才灵光乍现,朝着山峦喊道。

山风凛冽,吹得林中呜呜咽咽,良久才将息。

前方的队伍已经距离他们很远,王恒与小才快走几步,追随而去。

走到前山放生池边,王恒趋前几步,对着张西如朗声道:“西如兄,广恒和尚的蝉蜕,晚上要由专人看守,不许寺内旁人进出,随身物件,一概不许人乱动,明日天一亮,我与小才就去验物证。”

张西如郑重点头应下。

目送张先生一行人进聚宝寺山门,王恒与小才转身踏入别院,刘府众人去后,别院静悄悄的,除了他二人,似乎没有其他人在。

王恒想起广亮和尚说发现命案的香客,就安置在别院,不过此时月上枝梢,那香客又受了惊,还是明日白天寻他问话为好。

归来西厢房,天色已晚,入睡还尚早,俩人遂仍是各自看书写作。

王恒翻出荷香楼忆语,继续往下读。

荷香楼忆语李逊之

不久,云客自天都山还,每日在飞山洞中炼丹,邀余夫妇同往丹室观之。

余至其洞,见屋壁光洁如镜,不知为何物所裱?

洞中皆罗列水精器皿,瓶状,球状,长方状,正方状,不知何用?

余问云客,云客但笑不语。

余妇芙娘,雪肤花貌,然脸颊微有雀斑,此为平生大憾,云客炼丹时有所得,以药浆注入水晶瓶中,嘱芙娘日日涂于颊上,未几,竟两颊光鲜如玉,斑尽褪无痕。

余年逾三旬,三蹋槐花,辄成康了,止步于秀才功名非吾所愿,平日尚算用功,挑灯夜读乃常有之事,目力因之大损。

云客赠余水精灯一盏,以云客所炼之丹嵌入,即光亮整室,非寻常油灯火烛可比,且光圈可大可小,殊为精巧,云客谓此丹可用一世。

云客又炼出疗饥之饼,味同嚼蜡,然巴掌见方大小,食之可抵一日之饭,而不觉饥饿。

余不觉惊起,嘱云客多多炼饼,荒年备之能活人性命,云客笑而不答。

余夫妇每于云客处见识新奇罕物,而云客从无骄矜之色,一一悉为解说,亦不吝啬,但于我有所用,随手赠予。

余与之倾心相友,此余第一至交也。

越数月,云客夜入翠华村别庄,意颇落落,问来意,竟是道别,言他是交趾来的道士,现在天都山祖庭的法器已得,勾留年余,必要回交趾了。

余遂兴茫茫沧海之意,不觉潸然泪下。

云客道他夜观星象,于后一二月间江宁必遭兵灾,兄与嫂暂居别庄为好,江宁县城内恐怕危险更大。

余与芙娘将信将疑,云客又嘱芙娘多积米粮,别庄屋前屋后有瓜棚豆架,可供蔬食,院内有井,饮用浆洗都无碍。

云客怀中取出枚玉简,玉简正中雕琢着一羽仙鹤,云客长按仙鹤,忽然周遭弥漫紫光,紫色光网自下升空,密密罩住别庄四角。

云客道他为别庄设下结界,按动仙鹤,结界开启,再按仙鹤,结界可除,结界开启之后,外人则无法看出此地有一处房屋,余与芙娘,只要不出别庄,便如隐身一般,不为外人所睹。

云客泣道,兄与嫂皆是良善君子,怕不能自保,方圆数里之中稍有乱起,即当开启结界,闭户不出为宜。

云客依依不舍,又取出疗饥之饼,足足有两大盒,道此物大致能当一季之粮,兄与嫂能熬过半年之困,兵灾自解。

余与芙娘怔怔间,云客倏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