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亭的下巴,抵着少女的额尖。
见她关切至极,便缓缓说道,
“梦见,关海大营。”
少女一脸疑惑。
他心中到底暗藏了多少不可说的事,梦到关海大营竟能如此痛苦。
“然后呢?”她冷声问道。
“然后。”谢昀亭梦呓般,用零散的话,慢慢陈述,
“梦见安将军,在主帐里研究地势,还与我,说了些话。”
“什么?”
“他让我照顾好你。”
“没了?”
“有,还让我别再想替他翻案。”
唐婉疑惑更甚。
狗皇帝不会是诓她吧。
安奉芝最重名节,怎会不让他为自己翻案?
“真的?”
“真的。”谢昀亭幽缓的道,
“后来我与他说,翻案是你我毕生愿望,无论艰险势在必行。
他竟然,像很生气似的,携关海大营弃我而去,独留我在荒野上站了许久。”
唐婉听着他的话,倒不像是编的。
可是,以安奉芝的性子,怎会托梦给狗皇帝,把女给托付出去?
应该是绷着个脸,皱着眉毛道,说些乱七八糟的大道理才对。
毕竟,那位是最讨厌跟皇亲贵胄扯上关系的。
怎会亲自开口,让贵为一国之君的人,照顾他的女儿。
还有,他还严词拒绝给他翻案。
难不成,在翻案的路上,会遇到艰难险阻?
这些艰难险阻她早都预料过,还为之做了许多准备。
现在看来,朝臣即便老练奸猾,如许晋那般所谓的人物,也不过如此。
只要避其锋芒,用措不及防的方法攻其内心,一切就变得简单多了。
但愿,他是多虑了吧。
想到这,唐婉心中莫名的不安起来。
也不知,这不安到底从何而来。
抬手按在谢昀亭的胸口上,感觉此时气血乱窜。
梦到故人而已,不至如此啊。
谢昀亭见她神思忧虑,抬手缓缓捋上她的鬓发。
顿感活着真好。
可方才梦中疑惑,仍在脑中反复。
谢昀璟。
那个看起来天真的小孩,居然一早就知道,秦敬和刘娴的无耻计策。
并且乐在其中。
今日所梦,必定有所指。
无论是萧州之行,还是翻案大计,定要格外小心谨慎才是。
轻叹口气后,把搂在怀里,已经半睡的人抱紧。
低喃道,“睡吧。”
……
不多日,京中流传萧州刘禹的非言。
太后震惊之余,命兵部严查。
可所谓严查,派去的都是亲信的散漫人。
还没有暗中查消息来源,安排的人得力。
兵部见太后只想做做样子,堵住悠悠之口。
便也不配合新刑部尚书裴贞公办。
正当裴贞反复被兵部搪塞时,皇上忽然提出要亲自去查萧州事。
刘娴并未思虑太久,竟然一口答应下来。
以保护皇上安危之名,打算寻个稳妥的人跟着。
恰巧任思学去云栖宫请安,她左思右想,还真就这么个合适的人。
当场就让任思学回去收拾行李,三日后陪皇上去萧州。
与吴国公家小姐的婚事,可以先放一放。
只是这两天,秦敬往云栖宫去的勤了些。
太后招朝臣议事,这么多年宫人们已经习以为常。
可那日在房顶瞧见过云栖宫内一幕后,唐婉倒对这状况,有些在意。
照理说,刘娴与秦敬这些年虽嫌隙不少,大事还是共同谋划的。
以秦敬稳重老辣的性子,竟然天天往云栖宫跑,每每出来神情都透着不快。
想必是,他与刘娴的意见相左,又左右不了刘娴的主意。
这次谢昀亭以身为饵,捻准了刘娴会纵他去萧州,再招谢昀辰回京,伺机另立新君。
在那雌雄盗国贼的眼里,算是天赐良机。
秦敬还能有什么其他打算呢?
思绪间,唐婉的眉间渐渐凝住。
流云和巧玉手上托着东西,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娘娘?”
唐婉回神,抬手过去翻看后,微微点头,“都装好了吧。”
流云颔首道,“都按娘娘吩咐,给皇上备下了。”
巧玉抬眼偷瞧,娘娘眉眼间有种道不明的愁思。
必然是皇上要出院门,心中多有不舍。
随即弯下眼睛细声道,“汤羹炖好了,娘娘要不给皇上送一碗去?”
唐婉瞧了眼天色,想着狗皇帝必定在应付朝臣。
便让巧玉备下食盒,带着琉璃出了汐月宫。
深秋渐寒,日升时的暖阳,是宫中最好的风景。
唐婉的粉润色斗篷,在窈窕的身影后垂下。
在阳光的沐泽下,格外美丽。
刚到乾阳宫,就见观尘和青砚立在门口。
没了平日里的嬉笑,脸色沉沉的。
走到门口就听见,里边为皇上去萧州的事,吵了起来。
虽然唐婉知道,没人能挡住谢昀亭去萧州的决定。
只是朝中的事,他们想吵也不能死拦着。
唯独苦了坐在案前的狗皇帝,马上快午时也不得安宁。
唐婉只得把送来的东西交给程锦。
悻悻往汐月宫回。
琉璃一声不吭跟在后边。
明白少主定是为皇上远行而烦心。
原本想要刺杀的仇敌,如今竟变得微妙起来。
不过于她而言,少主开心就好。
唐婉转过几弯宫路,抬眼忽见一熟悉的身影。
下意识转身,拐进身旁的小路。
谁想匆忙走到尽头,那道身影竟然迎面而来。
“娘娘,是在故意躲着老夫。”
浑然的声音入耳,唐婉不觉耳根一凉。
以往听着有些亲切的声音,自云栖宫探得内幕后,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美目缓缓抬起,
“秦大人怎么在这。”
秦敬笑了笑,并未答她的话。
若无其事向前踱了几步,忽地表情一肃,
“娘娘可是忘了进宫的目的,沉迷了皇上俊美的容貌。”
被厌恶的人戳中,唐婉眼角弯下的弧度逐渐展平。
翘睫缓缓垂下,“当初劝我放弃报仇的,好像是秦大人。
怎么今日忽然反问我了?”
秦敬闻言,并不恼火。
反倒豁然笑起来,“看来小绮最近过得安好,再看不出一点戾色。”
那日在云栖宫瓦上所见,让唐婉厌恶到不想与他多言。
转身离去时,温声鄙夷道,“那日秦大人的手段,掷石子引来官兵,害我不得不去山顶大帐。”
“娘娘都知道了?”秦敬像是并不以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