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见他沉浸在自我之中,强行压住美目中的厌恶和怒意。
只留下若有若无的光亮。
男人不着边际的鬼话,这些年听得太多了。
亲见被这些鬼话欺骗,而粉身碎骨的,也有不少。
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听见个和尚,跟自己信口开河。
而看他势在必得的样子,应是从未失手过。
她想赶快摆脱自己,不能让他纠缠于此。
毕竟,狗皇帝已经算着时辰,准备去云栖宫搅乱法事。
“大师有何见教?”少女打断了他的自我沉醉。
和尚谦谦一笑,
“贫僧有一困惑,还请娘娘赐教。
空门中人要了断红尘,独以佛祖为尊。
可自方才见了娘娘,贫僧便记不起佛祖的样子。
若是以后,心中每诵佛法,脑中都想起娘娘的模样,该如何是好。
这罪孽,会不会让贫僧万劫不复啊。”
他边说,语调逐渐软下来。
尤其是最后一句,眼中暗含的温情,若是投送给无知少女,必定会让人当场沦陷。
唐婉此时急得不行,可他却没有任何退下的意思。
那眼神,像是一只猎犬,不捕到猎物绝不放手。
还有那让人反感的自信。
即便样貌的确出众。
他的一颦一笑,也都会让人联想到在侧殿的见闻。
少女无奈之下,缓缓弯下睫毛,脸颊露出妩媚微笑,
“大师若坠入地狱,何必拉上无辜的人一起,真真是忘了佛祖的教诲。”
和尚闻言,压住心中暗喜,眼尾眯成红色的曲线,
“只是,地狱空无寂寞,还请娘娘……”
他说话间,已走上前来,欲图拉住少女白皙的手腕。
唐婉提前闪身躲过,美目缓缓弯下,笑靥如花,
“大师你,好像狂妄了吧。
在宫中不好好做法事,小心被太后怪罪。
近些日子,我有许多事参悟不透。
若有机会,去寺中烧香祈福可好?”
和尚闻言,连吞几口口水,面颊又重新覆上高深模样。
他深深一躬,手掌竖在鼻尖,
“恭候娘娘大驾。”
唐婉唇角勾起,音色温暖,
“去吧,法事为重。”
和尚再行一礼,转身后走路带风,轻飘飘向云栖宫走。
少女眼中的笑,瞬间消失。
冰冷冷的,逐渐杀意浮现。
狗胆的妖僧,就算能活过今日,也是为了留个呈堂证词。
竟然还想着,能再回钟玄寺。
不过,这和尚精力倒是极其旺盛。
刚料理完许潇意,出门就来与她搭讪,这会又足底生风去太后那做法。
难不成,这都是他们神功秘法所练的成果?
寺庙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流传。
唐婉一脸狐疑,缓缓往汐月宫走。
男人说鬼话的能力,还真的是与生俱来。
就连刚刚那和尚,都能信口捻上几句。
把人骗到手,转眼抛在脑后,然后再去骗下一个。
想到这,少女脸上的鄙夷更甚。
不过,话说回来。
倒是有个男人跟他们不太一样。
他时而大道理,时而耍无赖。
每张嘴之前,就像拿草稿筛选好了似的,不是最讨人厌的不说。
想到这,狗皇帝那副遭人恨的脸,忽然出现在唐婉脑子里。
怎么赶都赶不走。
少女抬头看了眼太阳。
这个时辰,他应该出了乾阳宫,往法事处去了吧。
……
云栖宫内,烟雾缭绕。
院内有和尚围成圈,端坐诵经。
其余的在圈内比划着,看起来像模像样。
谢昀亭穿了常服,带着观尘和青砚,到了宫门口。
守在外头的宫人,才看见面前玄衣男子是皇上。
皇上穿常服在宫中也见过。
没带仪仗,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来了不让通传,看着就更不对劲了。
早先曹公公安排,他们都并排站在宫门口,替太后祈福呢。
让有什么动静,立马进去说一声。
可皇上不让吱声,谁还敢张这个嘴啊。
还有皇上身边那两位侍卫大人,这会满脸都是杀气。
手握在腰间的刀把上,像是一言不合就能拎出来劈人似的。
外边的宫女太监,一个个把嘴唇都绷上了。
临进去前,观尘还似有似无的抽了下刀。
刀刃在阳光下明晃晃的,吓得他们不敢直视。
仨人沿一侧往内院走。
一群和尚正热火朝天的忙着,没人在意有谁进来。
正屋门口的门,关得严严实实。
两个小太监,低着脑袋站门边。
曹皓在当间立着,两缕白鬓垂下,时不时东张西望。
钟玄寺和尚治病祈福用的什么法子,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
只是,本来想着原来住持死了,太后也年纪大了。
应该不好这口了。
谁想时隔许多年,把新住持召进宫,又捡起来了。
以前,先帝在床上不省人事。
宫妃们被收拾的也差不多了。
活着的皇子们年纪还小。
太后一揽前朝后宫,干什么没人敢管,也没人质疑。
如今皇上……
正当他琢磨着,脖子就被明晃晃的刀刃压住。
见青砚已经按住曹皓,观尘闪到他身前,竖手指示意噤声时,微微挑了下眉。
曹皓见脖子前头的刀刃,又往下深压了两分,吓得立刻向旁边的小太监使眼色。
生怕他们出一点动静,连累自己被抹了脖子。
只不过,皇上带着他眼前这个侍卫,马上要推开门往宫里闯啊。
这要是进去了,撞见里边一幕。
太后也不会饶了他。
于是,闭着眼,心一横,刚想张嘴大喊时。
喉咙就被观尘扼住。
谢昀亭凤眸微垂,临望曹皓因被阻断呼吸,白到发青的脸,轻声道,
“公公收了一个义子,家中还有两个堂侄。
你这个年纪,总是得有人送终的。至于能不能留得住他们,得看你糊涂不糊涂。”
曹皓听完,脸色已经由青到紫。
他的舌头逐渐探出来,几乎要断了气。
最终,用所有的力气眨着眼,示意听懂了皇上的话。
观尘见状,立刻收手。
曹皓支撑不住,跪在地上喘气,连咳都不敢咳嗽一声。
腮上被青砚手中的刃,割出一道长长的血印。
在宫里当差,真是稍不小心,就得横竖都是死。
即便他追随太后多年,风光无限。
遭了多少人羡慕和嫉妒。
可奴才,终究是奴才,在几方势力的夹缝中求生。
稍不留神,就得一命呜呼。
无论如何,义子和堂侄不能没有。
至少,不能在他身前没有。
不过,看这样子,很快就要用得着他们送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