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绮?
林晚月努力在脑中搜集关于这个人的印象。
除了唐婉的表姐、关海守将次女之外,再无其他。
还有旁的便是,传言安家幼女长在军中,茶花织绣一概不会。
整日里翻墙爬树,射箭骑马。
听罢后,她脑中对安家幼女的印象,就是皮肤黝黑,五大三粗。
总之,粘上胡子就能打家劫舍那种。
再看少女娉婷玉质,楚楚动人的模样,怎么也不肯相信她是能翻墙爬树的人。
可她那绝色无双的眉眼,的确是甄家独有。
安家女眷都发配到萧州了啊,连安府都被抄了。
之后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哀嚎遍野的惨得很。
“你是怎么逃出去的?”林晚月颤着声音,对眼前的美人怀疑且好奇。
唐婉满脸关切,温柔善意地提醒,
“你关心这些,也是无用。
不如吃点东西,争取多活两天。
你的家人儿女,还都得指望你呢!”
对啊,她得好好活着。
还得看儿子考功名,女儿嫁世家。
这些天府里的事没人管,想必老爷也吃尽苦头了吧。
想到这,她像是听话似的,抓起桌上的冷羹拼命往嘴里填。
依然跋扈的说着,
“过几日你走了,这府里依然是我的天下。”
少女像是认同的点点头,转身悠悠提醒,
“你老了,又总是生病,还是少操点心。
府里新得伶俐的女史,估计以后府里的事,都要她操持了。”
她的意思是,府中大权已经有人接走了?
也就是说,她以后就是个没人在意的废人?
林晚月停住塞食物的手,忽地向少女冲过来,
“你个朝廷逆贼,我要杀了你啊!”
她刚抬起来的腿,瞬间跪在地上。
琉璃轻搓了下指尖,面无表情。
林晚月捂着膝盖,痛得动弹不得。
是,熟悉的感觉。
……
这天夜里,忽然刮起风来。
雨水滴落叶子的沙沙声,划破夏天的闷热。
西厢里点着驱潮的熏香,唐婉睡了入京以来唯一的好觉。
梦里她回到一切都在的时候,却又没像平日子,忽地被噩梦惊醒。
直到早上醒来,少女垂着青丝卷曲在榻上,枕着胳膊听屋檐落下的残雨。
像是怕一起来,就忘了梦里的画面似的。
忽然娇娥来敲门,告诉她发生在昨夜的一桩事,
“昨晚林氏疯了,非说姑娘是逆贼余孽。
几个人都拦不住,在老爷房门外大声哀嚎。
老爷怕她疯疯癫癫,影响了姑娘的好事。
所以连夜派人把她送到城外庄子里,说等姑娘稳妥了,再让她回来。”
少女恬静的又把身子缩了缩,抱着手边的衾被,
“这么干脆利落,我还真小瞧他了。”
在场的心领神会,知道她是指唐弘。
“今早老爷就把几个管事的和我一同叫去,将府里的事务分了分。”娇娥逐字汇报,透着对少女的感恩。
唐婉勾唇一笑,
“是不是又分给你许多新事务。”
娇娥点头应是,
“后院的事交来一大半,其余的归几个管事婆子。”
一天的交情,能倾半府的信任,这唐大人还真是用人不疑。
若他不是这样,也不会让林晚月自在这么久。
多年来林氏深知他弱点,拼命严防死守,没给人留下半点空子。
如今好了,那些压抑没准会如同开闸泄洪。
没准他以后会发现许多人,都比林氏强百倍。
主要是这先河,得有人替他开。
唐婉心情像更好了点,让琉璃又拿了些上好布料,
“在家管事,穿得体面些才好。”
娇娥本就因一步登天,视少女为恩人。
对她再次重赏,千恩万谢,
“奴婢不管姑娘怎么想,以后我就认姑娘一个主人。
往后只要我能做的事,姑娘尽管吩咐。”
虽然唐婉不会轻易信谁,倒也拦不住别人聊表赤城。
这句拿捏得刚刚好的场面话,听着还挺让人舒服的。
少女眸角弯下,转了话题,
“林氏被送走,她的儿女们就没人求情么?”
一提这个,娇娥眼神里,也有些不解,
“别说求情了,连送都没人送。
雪姑娘说身上不舒服,怕起猛了头疼。
鹤少爷出去喝酒玩乐了,还没回来。”
就算林晚月整日里跟唐弘说,儿子出去交际,吟诗会友去了。
可府里的人暗地里都知道,他除了青楼酒肆,哪都不会去。
这事,只有老爷一个人不知道。
夫人当年买丫鬟,向来都挑粗苯老实的。
只有她和翠儿等四个人,精心挑选了一下。
当给她起名叫娇娥的时候,她心里就明白,八成夫人是给儿子打算的。
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败家子当房里人,这辈子岂不是没出头的时候了。
于是,她这几年把自己藏得极好。
唐婉一入府,她就自请来西院。
二小姐果然好手段,稍微动作下,就把她捧出来了。
少女听着,脑中勾勒了一下林氏离府的画面。
真是人间凄凉啊!
果然让人愉悦!
按说林氏对女儿也不错,唐雪能干出这种事,还真是冷血。
……
入宫一切准备,都由宫里派人打理。
唐婉只备下些常用物件,封了几个箱子,陈列在西厢。
一两天的时间,唐弘三番五次想过来说话续旧,都被少女以各种理由搪塞。
所以,别家女儿出嫁前,父母千叮咛万嘱咐的戏码,愣没让他演成。
头回嫁女儿,又是举国第二的嫁法,不说两句他怎能善罢甘休!
主要是举国第一的,目前还没出现。
他说到皇恩浩荡,说到仕途多舛,说到对甄氏的思念与愧疚,最终说到自己不是人,唐婉也没让他进门。
至于被他连夜送走的林晚月,已经没空去想了。
在他不懈努力下,终于得了唐婉一句话,
“你放心,我若得势,必不与你有任何瓜葛;若失势,必然要拉着你一起死。”
唐弘听罢,立刻泪流满面,仰天长啸,
“造孽啊!”
而唐婉,在一群宫女嬷嬷簇拥下,坐在镜前梳妆时,想起昨晚那句,莞尔一笑。
她明白自己不会得势,更谈不上失势。
不过,留下让他寝食难安的心病,倒是让人畅快。
宫里据说给贵人梳了四十多年头的老嬷嬷,把少女的头发篦得又香又顺。
刚要挽发时,轻轻抚了抚少女头上,两个微微隆起,疑惑地问道,
“贵人的头顶,是天生的么?”
唐婉闻言心中一紧,谨慎在镜中窥探嬷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