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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要与他说道理,上次他将她整得那么惨,这丫头居然还不惧他,倒比那些一味讨好,或是一味畏惧的人强太多。

不承认我的话?

如果他不是陶康,能住在宫里?

如果他不是陶康,能得太学上下敬重?

说到底,是名换来了敬重,亦换来了利益。

名利,名利,有名则有利,这个利惠及了自身。

苏晴微抬着下颌,“大先生觉得我说的不对,如果你不是名士、鸿儒,只是一个寻常的糟老头,你进不了这儿,走在大街上,也没人会搭理你……”

陶康竟无从分辩,这是从未有过被个小丫头问住。

“老朽就是老朽,不做陶康……”

“你不做陶康,不用他的才华,不用他的容貌,扮成乞丐坐在城门口讨食,你且看看是否能得人敬重,是否能得到几口吃食,说到底,‘陶康’这两个字是名,是最大的利,名利惠及了你,让你得到了世人的敬重,也得到了体面。”

这是歪理啊,他原就是陶康,如果不用陶康两个字就不是他自己了。

不用陶康的才华,不用他的容貌,他就没有体面与世人敬重。

陶康道:“你这是讲道理?”

苏晴道:“钱虽不是万能,但没有钱万万不能。钱能买到蔽体的衣衫,能买到吃食,没有钱怎么能行?视金钱为粪土,钱就是钱,怎么就是粪土?不能贱金钱,但也不能过于崇信金钱,钱能衡量一家之家业,钱能衡量一国之贫富,故,没钱万万不能。但,无论是贱视金钱,还是过于崇拜金钱,都绝非好事,前者脱离了民生,后者则成了金钱的奴隶……”

陶康微微点头,“钱的道理,你说得甚是不错。婉兮,希望在学堂上你也能如此态度。”

苏晴四下寻觅,“婉兮,谁?谁是婉兮?”

陶康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他大声道:“从现在开始,老朽赠你字,字婉兮。”

《郑风·野有蔓草》: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苏晴立时回过味来,跺脚道:“谁给你的权力,你当自己是谁?我自有祖父赐字,不需要你赐字,我才不要叫这个奇怪的字,婉兮,惋惜,惋惜个甚,本公主前程无悔,余生定会无憾,无甚惋惜的?”

想赠字就赠了,还是这么个字,一点也不好。

老不羞的,要不要脸,“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他是怎么说出来的,不知道自己一头白发了,老得快掉渣了,居然还有脸吟出来。

陶康的耳畔想到的那人,“我再说一遍,本姑娘叫婉如,不是什么婉兮。惋惜个甚,本姑娘前程无悔,余生无憾,无甚惋惜。”

这是第二次与往事记忆的重合,她死时,这小丫头从京城丢失,性子像,说话也像。

上一次,婉兮这字未送出去,这一次,他定要送出去,“宇文婉兮,今岁第一堂课讲《大学》,你可得准备好了。”

陶康带着几人翩然而去。

晌午,苏晴回到学舍,欢儿、喜儿、抱琴三个出出进进地搬东西,从换洗的衣衫,到钗环首饰,谢清雅在搬东西。

苏晴坐在学舍厅上,手里捧着一本《大学》,下午第一堂课,陶康会不会找她麻烦,都说了不要叫那字,非把字给她了,还叫什么宇文婉兮。

讨厌死了!

苏晴将《大学》从头到尾地背了一遍,确定无误再看,有些是早前祖父与陶康讲过的,这次就当是加深印象,从欢儿搬进的书箱子里翻出经义,看了自己的笔记,又回顾了一遍。

学堂的铃声响了,一个声音呼道:“举人班、秀才班的学子,上课了,上课了,大家快回学堂,准备上课了!”

谢清雅凝了一下,当即奔进屋里,背上书袋,抱上书就往学堂奔去。

喜儿往苏晴手里塞书和书袋,“大公主,上课了,听说举人班第一堂课是陶大先生上,要是迟了会骂得很惨。”

苏晴抱着书,背好书袋,快步出了女学舍。

喜儿吐了口气,“这么多东西,够我们整理了,偏旁人又进不来,还得去搬东西。”

抱琴道:“公主、郡主把太学的杂役都请去帮忙了,我们一个帮手都没有。”

喜儿道:“可以借举人班男学舍的书僮,他们不是闲着的。”

“得了吧,皇族的今儿下午都在给主子打扫学舍、整理学舍;贵族平民带来的书僮,各有各的事忙,人家事儿都忙不过来呢?再说了,我们这里是女学舍,门嬷嬷可说了,是不许男子进来的,只能我们自己干活。”

欢儿一想到这么多的东西全得整理出来,明日她们也要去书僮班读书,就算夜里不睡也得归整,往后还有往后的事呢。

谢清雅进来时,中间两排除了左边第一处空着位置,左墙只得一张挂名弟子书案,因为另一张上坐着李筹,那必是她的位置了,课堂上首已经坐了一人:白发瘦翁老者,坐的是不倒翁椅,可以前后摇晃,神态慵懒。身旁侍立了一个半大的宫娥,俏生生地侍候着茶水,一边有个红泥小炉,炉里燃着炭火,炉上噗哧噗哧冲着壶盖,热气一股又一股喷发而出。

苏晴进来时,发现里头的人坐满了,就剩她一个。

陶康停止了摇椅子,“宇文婉兮,你是最后一个,且是最迟到学堂的,作为惩罚,你坐到位置上,背诵讲解全篇《大学》。”

苏晴很火,这是故意的吧?

那只是提前响课铃,第一响,学子入学堂;第二响才是先生入课堂。

“陶大先生,我叫宇文晴,不叫宇文婉兮。”

再乱给她取名字,她就要骂人了。

“你今天起就叫这名儿了,开始罢!”

苏晴坐到位置上,默了片刻,“能给一盏茶不?”

陶康抬了一下手,玉兔倒了一盏茶递到她跟前。

苏晴不紧不慢地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她先是背诵第一章,之后饮了一口茶,开始讲解经义。

她一面背,一面讲,若是讲得经义有不妥,陶康会进行纠错,若是正确的便不再言语,有时候中间会进行一些讲解典故,引申释义等。

每每苏晴听得入迷时,陶康总是很快打住,“宇文婉兮,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