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
一到周末。
宋言沛来大院变勤了。
周向群本回家第一件事必须是见老太太,聊天谈事,隐约听到宋言沛的声音。
到大厅,他身子微微往前探,辨别声音,确认无误。
宋言沛和芳姐聊得开心。
“他没有乳名吗,阿群两个字我叫不习惯。”
亏她宋言沛问得出来。
“并没有,老太太自小这么唤他阿群。”芳姐又问,“言沛觉得阿群怎么样。”
宋言沛低声,“他看起来大度且好相处,实则老辣深藏本性,交人只交面,不与任何人交心。”
好阴阳的评价。
总而言之,换不好听的,腹黑且会算计。
周向群转身,黑着脸回敬台阁。
小张提着公文包跟上,“今天到开发区指导工作,您还没吃晚餐。”
周向群步子迈得大,小张加快都赶不上。
真不知道周家打小给他吃的什么营养餐,身材这么高。
他没情绪,“去厨房端过来,我在敬台阁吃。”
小张刹住脚步,忙扭头去厨房。
回到敬台,周向群褪掉夹克衫,整齐挂在衣帽架,进浴室洗了个温水澡,洗掉一身的风与尘。
等洗完出来。
就见到宋言沛抱小侄子进敬台阁的园子,还夸他养在盆里的湘妃竹长得不错。
提饭盒的小张说,“还有盆撑绿,有这么高了,待会带宋小姐去后院瞧。”
小侄子小手指向屋里,“竹竹,伯伯,抱抱。”
奶乎乎。
宋言沛顺着小家伙指的方向看去。
男人一双眸子正平静地盯看他们对他的竹子指手画脚。
挺拔的身躯站在落地窗前,穿了身简素的黑色居家服,后梳的短发被放下来,湿答答落下几缕。
宋言沛视线很自然打量周向群,居家服是丝绸面料睡衣。
之后。
她怔然。
他还是只看他的竹子。
命根子似的盯。
小张笑呵呵,走到餐桌前放下食盒。
听小张解释。
小侄子闹着要见他,才被宋言沛抱进敬台阁,并非有意过来打扰他。
谁知道他这时候洗澡,穿这么点衣服。
周向群并不慌,拿起筷子,“没穿衣服,带她出去。”
小张看他,“您有穿衣服,我都看见您穿了,扣子系得很紧。”
周向群手撑额,“这是我家。”
宋言沛没再看他,牵小侄子的手,礼貌地抱歉,“我要是知道你穿成这样,我也不会进来,没必要这么赶人。”
尽管很平常的音色,字行里的意思明显在生气。
周向群皱眉。
目视宋言沛离开后,他端起碗吃饭。
总觉得自己哪没做对,也没想出所以然。
从那段插曲起。
因为‘带她出去’四个字,宋言沛索性都不来四合院。
当然。
两个人谁也没联系谁,见面的机会更没有。
听闵文庭说。
“言沛挺气你的。”
他哪知道宋言沛气什么,礼貌地一笑而过,专心忙事不过问。
-
入夏。
宋言沛有工作,需要她亲自去。
走得的时候,周向群看见了,毕竟是他亲自相送人马离开。
脱掉碎花长裙,换上另一身独属规定服装的宋言沛,还是以前一样,是英姿飒爽的宋家姑娘。
家中有虎父自然必出虎女。
她朝他行一个标准的礼仪。
烈日的阳光洒下,她肩头的衣服标志微微反光,身上像是镀了层金色般耀眼。
抛开两个人的关系。
周向群回以同样的礼仪。
“宋言沛,你给我听好了,12号你们全部都要回来。”
他声音嘹亮且具有威严,淡带不容置喙的命令。
宋言沛转身,都不对他笑了。
“要是不回来呢,你怕成为鳏夫?”
婚事只定论,没盖章,他从哪成的鳏夫。
自然,周向群没与她争高低,怼也怼不过她,身份与场面更不合衬,情愿让着她去了。
冷静下来的他,注视她离开。
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她没有回过头,步姿端正。
后来。
周向群回想那天分离的画面。
觉得,抛开其他,宋言沛不过也是位会穿着裙子的普通姑娘,有情有欲,生老病死不由己。
生在宋家,她一生被灌输着身热血。
他总会问小张,“她竟然还会开飞机?说她有胆子吗,她每回来我家都羞涩紧张,说她没胆子吧,她行事还挺有气量。”
“别说飞机了,她什么都会开,宋老爷子亲自教的,可是这个呢。”小张比划大拇指。
转头。
周向群忙事,没听完。
时间走得慢。
那天正好散会。
闵文庭路过他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宋家特意让她出去历练一回,又不是养在深闺的小丫头了。”
周向群平声静气,“我谁都担心,你倒好,明明是你手底的人,你在这里气定神闲。”
闵文庭眼皮轻垂,怎会不担心呢,小丫头片子总跟在他身后,私下里总会姑父姑父地叫。
“我家妍熙和司臣还等着她回来才过生日。”
周向群回应两个字,“祝贺。”顿了顿,“有空领两个孩子过来玩。”
两个人并排走,闵文庭冷冰冰,“没空,过完生日都被家里那边安排送出国。”
周向群故作叹息两声,笑道,“你们姓闵的,心真够狠,那么点儿小舍得丢去异国他乡。”
闵文庭当仁不让,“我相信,你们周家更狠,你们家那位老二,我可是见识过颜色,揽大权在手,弄得你们父亲无法可说。”
提到老二。
周向群眸底涌了点温柔的笑意,“老二舍不得那孩子吃苦头的,周家给我侄子安排的路估计会被老二拂掉。”
私事问题,闵文庭没有八卦心思,从不多问,“先回家。”
周向群颔首,目送。
还好。
12号那天。
宋言沛回来了。
海上风浪大,她人消失这几天有些瘦,更黑了。
头发又剪短了,这回,她手指撩了下发,不够长度挂到耳后了。
蛮会省洗发水钱。
周向群带她回周家吃饭。
低调国产车车队开双闪,整齐有序驶回西区,一路,没有任何车辆会踩油门插过车队的道。
她就坐在他身侧,都没说话,落针可闻的安静。
直到快到大门。
宋言沛摘下帽子,侧过身,问,“听说,你担心我?”
眼神对上,周向群笑在表面,眼底都没有任何反应,相比她冷静,“对谁都担心。”
宋言沛不甘示弱,神色能比周向群更没有任何波澜,“有没有多一分在我身上。”
“不分谁与谁。”
他的官方话术说起来都成顺口溜,“同等,平等,相等。”
宋言沛越听越想笑,一张脸的笑意如往常干净,“周向群。”
念他名字,他只嗯。
宋言沛问,“那天在敬台轩,你为什么骂我。”
“我敢骂你?”
周向群笑笑。
看他。
他总是皮笑肉不笑,表情贼温和好说话的样子,实则是暗藏刀的笑面虎。
“我从没有穿这么不得体的衣服会客,男女有别你不知道吗,我可不孟浪,所以赶客,别说来的人是不是你宋言沛,是只瞎眼的猫都不行。”
宋言沛笑了,又忍住,“真没有骂我?”
骂什么,他又没没露哪块肉给她看。
他对身体这些,保守规矩得很。
当然,私心里,没有姑娘进过他的敬台阁,让宋言沛离开,是一种自然而然地反应。
周向群看出窗外,“你是周家钦定的长媳,我可招惹不起,省得一身骚,影响我睡觉。”
招惹不起这话,宋言沛听得挺开心,“我们条件很合适,不是吗。”
他说:“考虑清楚,我们没有感情。”
当然清楚。
宋言沛认真想了下,“我不是小姑娘,即使过去的感情经历为零,我目前也不需要感情。”
说完。
宋言沛就后悔了,上赶着嫁给他似的,他是不是又暗暗窃喜掰赢一局?
周向群顺势接话,“说得好像我很需要感情。”
宋言沛笑了,若有似无的。
“成,知道您不需要。”
“早知道不回来那么早了,别到时候是你在给我哭坟。”
周向群听到声音,拧着眉转过头。
车这时候停下。
门打开。
见到宋言沛,老太太热泪盈眶,“你这孩子,走也不跟二奶奶说一句,下次不许这样了。”
她竟也会乖乖地,点头答应。
都在大门台阶。
寒暄一幕像自家人,周家看来非宋言沛不可了,这地步,婚事由不得他开口说拒绝了。
周向群抬脚步,平静擦过她肩膀。
两三步,进门。
长廊的灯箱在前日都换了新的白织光,老太太眼神不好了,亮点好。
这个时候正值傍晚,阴天关系,天色渐渐暗淡,高挂的中式风灯箱皆亮。
长廊里,沈婧牵着周西诚的手,低头交谈着什么。
母子两个多月未见,周西诚都要哭鼻子了。
周向群停下脚步,保持分寸内的距离。
她打招呼说,“想西诚了,所以回来。”
周向群点点头。
沈婧问,“宋小姐还好吗。”
周向群微敛眉,低头说,“回来了,毫发无伤。”
“那就好。”沈婧由衷夸赞,“我和二奶奶一样,蛮喜欢这位大嫂。”
大嫂?
这就有点故意了。
周向群一时无言,蹲下来,抱起小侄子。
“伯伯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