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芷发现这东边佛堂冷清得很,屋外的花草杂乱不堪,院子里的落叶铺了一层,无人打理。
看来宁家人并不崇尚这些,而宁母过来,显然只为图个清净。
夜幕深沉,月色朦胧,佛堂里的灯却还亮着。
宁溪芷犹豫一番,还是决定去和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好好道个别。
然而刚走到门口,她便听到屋内传出说话声。
宁母:“东方公子,我很感激你在宴席之上袒护我的女儿,如今贸然喊你来此,望你不会因此厌烦。”
东方子律依旧恭敬有礼:“从小母亲便教育我,要礼让女子,帮助他人,所以宁夫人无需对此有任何负担。”
宁母默了几秒,才下定决心般开口:“如此,那我便直言了。”
“我知晓你能帮我家溪儿,并护她一命,已是仁至义尽。但作为一个母亲,我恳请你,护她平安出来,让她勿再回来这里,去做她所喜之事便足矣。”
“我也知道,这样的请求,会让你进退两难,但我已是别无他法。宁家主家之人在此,我实在无法瞒天过海,替你们逃过此次处罚。”
“但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帮助你们,东方公子,求你,暂时替我护她一阵吧。”
宁母言辞恳切,语气带着哭腔。
宁溪芷愣在门边,她不明白,宁母都知晓她是假的,为何还要做到如此地步?
屋里,只能听到宁母微微的抽泣声。
只待良久之后,东方子律轻声叹了口气,回答:“就算您不说,我也会帮您的。但是,您明明知晓那并非真正的宁小姐,为何还要放下身段,为她做到这种程度呢?”
听到东方子律问出自己的疑惑,宁溪芷静静贴近门框,等待一个答案,但她更在意的是,东方子律又是何时知晓她不是原主的。
“昨夜,我梦到溪儿了。她说她很难过,无法陪伴我白头,但那个人替她活了下来,那个人比她坚强,比她强大,让我好好待她,也许以后我也有机会,让女儿给我养老送终了……”宁母说着,泣不成声。
屋子里那个可怜的母亲,竟把梦境里的念想话,当做最后原主的遗言在完成。
宁溪芷不自觉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感受着那一阵接一阵的跳动。
明明这个身体的主导权已经在她,可不经意间的心痛,还是让宁溪芷莫名触动。
母亲年轻时忙于生意而忽略女儿,女儿因孤寂而乖顺沉静,交谈甚少。
但这血浓于水的亲情,无声间证实了宁母对原主的爱,与原主对宁母爱的渴望。
一个爱的深沉,一个静的无声。
屋内响起衣料摩挲的声音,应是东方子律将宁母扶起。
“如此,我便知晓了,您放心,我定护她平安。”东方子律知晓他此次必然救人,哪怕并不是出于宁母的央求,而是出于自己的本心。
听着动静,宁溪芷想着两人可能将要出来,立即寻了一处暗地藏身。
待宁溪芷刚藏好,屋内的两人便开了门。
两人在门口短暂地交流后,东方子律便礼貌地行礼告退。
宁母的脸上还带着泪痕,满面愁容,终于窥得其容颜老矣,沧桑无力。
宁溪芷见宁母如此,决定原路返回,不去叨扰宁母。
估计宁母若是见到她,只会让宁母陷入痛苦的回忆,以及对原主深深的歉疚之中。
宁溪芷悄悄退出佛堂的院子,只是她没走几步,便看到东方子律守在一棵梧桐树下,完美的侧颜,在月色下,清冷而温和。
宁溪芷会意一笑,也是,东方子律作为习武之人,怎可能会没发现她偷听呢?
月色撒下,照亮少年俊秀的面庞,黑发金冠,身姿挺立,腰间的玉佩终于能窥得全貌。
梅花簇拥,中间适度镂空,刻着一个律字,两只飞鸟围绕梅花盘旋,白净通透,隐隐泛着青光。
啧,真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有点想下手……
宁溪芷猛地摇了摇头:算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宁溪芷果断掐断了自己罪恶的念头。
谈恋爱哪有打游戏重要?
见东方子律不言语,宁溪芷便识相地主动开口道:“东方公子应当是在等我罢。”
东方子律静静地凝视着她,那双桃花眼总是笼罩着深情款款,令人一眼,便难以忘怀。
东方子律的声音语调依旧温和:“是的,想来宁小姐有许多疑虑,想着不如说清楚的好。”
宁溪芷站在东方子律的面前,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在气势上,宁溪芷便已然败下阵来。
宁溪芷思索了许多问题,但那些问题在反复琢磨中,都变得无关痛痒。
最终,她最为关切的问题,依然是在厅堂之中,东方子律敷衍了事回答了的问题。
“你究竟为何帮我?”
从宁母与东方子律的对话来看,两人之间交情颇深,只是在原主的记忆里,对此并无印象。
东方子律摆弄着他腰间的玉佩,并不打算隐瞒,语气温和地说道:“我母亲与你母亲是旧识,我帮一帮你,也是应该的。”
这样的回答便是印证了宁溪芷心中的猜想。
于是,她丝毫不担心暴露自己,继续直白道:“可我并非宁溪芷本人。”你其实不必帮我。
后半句,宁溪芷却没有说出口,毕竟多一个人帮忙,再好不过。
面对宁溪芷的大胆坦白,东方子律笑了笑,并不回答,“老实说,我以为你会隐藏自己,或者矢口否认,但你居然毫不隐瞒地直言,真是很有勇气的做法。”
虽说,在袒护宁溪芷时,东方子律并未知晓宁溪芷的身份,也是与宁母的交谈后,才得知此事,但他多少对宁溪芷是否为本人之事,有些疑虑。
可如今,宁溪芷本人出来辟谣,说那不是谣言,那是真的,她真的不是宁溪芷本人。
这样,他便相信了这众所周知的事实
宁溪芷毫不畏惧,语气从容地回答:“隐藏自己是为了活命,暴露自己同样也是为了活命。生命诚可贵,一切皆可抛。”
东方子律看着如今的宁溪芷,神采飞扬毫不气馁的神情,就好似看到了当初还在外忙碌生意的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