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褒城驿。
秦吾谊用粗布擦拭着刀刃,佩剑上交后,他也没有了最衬手的武器,只能让袁建飞带来一副普通的刀具。
他看着刀身上映照出自己的模样,以及刀身上那些参差不齐的新旧痕迹。
报应……吗?
也许被袁建飞说中了,这就是他的报应,原本对她是那般轻视与不屑,然而现在她的一颦一笑都仿佛能够牵动他的心。
他猛地一下将刀身推入刀鞘中,左煜文为何要找她?不……应该是郑柏高为何要找她呢?
如果叛军就是暴君残党的话,那郑柏高找玉疏的目的就很明显了,玉疏很可能是暴君的遗孤,也就是叛军准备拥护的王女。
但裘海忠理应不认识暴君才是,他是……不,暴君在位时,他应该还在太医署。
难道……
“阿谊!”袁建飞突然敲门打断了秦吾谊的思路。
“门没关。”秦吾谊没好气地说道。
袁建飞连忙打开门走了进来:“驿卒做的这个菜团子很好吃,你要不要来点?”
秦吾谊一听是为了菜团子特地来敲门便不悦道:“不要。”
袁建飞也没听他的话,直接手里拿着一碗翠绿团子走了进来。
“你没听懂吗?我不吃。”秦吾谊没想到他自说自话地就进屋了。
“你这人真别扭,得亏小玉疏脾气好。”袁建飞将团子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我知道你肯定心里不服气的,你从小就那么要强。”
秦吾谊看了一眼袁建飞又看了一眼翠绿团子,他的确是不服气,但更多的是对玉疏的愧疚,有愧于当初那般对待她,强抢民女的罪名并没有按错。
见秦吾谊不说话,袁建飞继续说道:“还有机会,就看这次能不能拿到扳倒郑柏高的证据了。”
“拿不到呢?”秦吾谊知道郑柏高能坐上现在这个位子绝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如果益州之行无功而返,也许在京城等着他们的便是无尽的深渊。
“你怎么这么悲观?”袁建飞像是想好出路般淡然。
秦吾谊怀疑的目光扫向他:“你知道些什么?”
袁建飞双手交叉在胸前,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上身缓缓向后靠去:“那你呢?”
看着他有些挑衅的样子,秦吾谊的眼中划过一丝寒光。
见他依旧不肯松口,袁建飞识相地立马转移了话题:“你和小玉疏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呀?”
“……”秦吾谊垂下眼帘,瞬间的沉默让袁建飞猜到了一二。
“老侯爷没同意吗?”袁建飞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我会再去找父亲谈的。”秦吾谊上一次虽然表现出了求娶玉疏的决心,但他的父亲也只是沉默而已,并未同意。
袁建飞叹了一口气:“老侯爷为何不同意呢?若是在意玉疏的身份,让李钧宸想办法呗。老侯爷知道你和太子的关系吧?这种事完全不用愁,除非他并不是在意玉疏的身份,而是身世。”
“你想知道什么?”秦吾谊微微抬眼,他不敢看袁建飞,因为他知道袁建飞观察细致入微,能从人的神态里品出是非曲直。
“玉疏不是裘海忠的亲生女儿吧?”
“嗯。”
“裘海忠当年知道自己会死,也许就是被灭口的吧?”
“不清楚,你是大理寺的应该有权力翻阅以前的案件卷宗吧?”秦吾谊看向袁建飞,他都没想去查而是直接跑来问结果吗?
“我回京城就忙死了,哪有空管这个。”袁建飞皱起眉头,“你去扬州查到了什么?”
“之前和你提过的,钱家和玉疏的姨母家都被灭门了,你说看见左煜文去过钱家,但是我觉得这事应该不会是左煜文干的。”秦吾谊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在宋州我见过他,他不是这种做事心狠手辣不留余地的人。”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见一见他了。”袁建飞话锋一转,“那你的猜测是?”
秦吾谊迟疑了一下,并未说出他的猜测而是请他帮一个忙:“你有办法查到从暴君当政到现在的所有五品以上姓徐的文官吗?”
听到他这么确切地描述,袁建飞眉头一皱:“查这个做什么?这前后加起来得有二十年余了吧。”
“我知道以你的才能早晚都会知道真相,也许查出这个姓徐的文官之后,你就能拼凑出真相来。”秦吾谊被弹劾已然没有了再靠近真相的权利。
“你这是相信我吗?”袁建飞轻笑起来。
“嗯。”
得到秦吾谊肯定的回答,袁建飞愣了一下,然后自嘲地笑道:“你这是第一次喊别人帮忙吧?”
秦吾谊并未看向袁建飞,而是抬头朝窗外望去,一轮明月已然挂上漆黑的天穹。
玉疏的事已经刻不容缓,他现在已经担忧起在京城的她了。
虽头顶着同一片天空,但却分隔两地,她是否也在抬头看着这轮明月呢?
太医署。
玉疏的目光从面前的书本望向了夜空中静谧地散发着凝光的月牙。
小侯爷离开京城也快一周了,不知道一切都顺利吗?有袁少卿在的话,应该会好很多吧。小侯爷被削了官阶,没有了兵权,也还未继承爵位,他又不会张扬自己是永义侯的独子,估计去到他乡会处处碰壁吧。
他在别的地方能够耐得住寂寞吗?会不会也找侍妾了呢?今天撞见了秀言和三皇子私通,玉疏想起了当时自己也是这样的吧,他们即使有了正妻也会需要别的女人吧。
即使玉疏成为了小侯爷的妻,也无法阻止他以后纳妾养家伎吧。想到这里玉疏的心里突然堵得慌,她没办法忍受这样的事,但她又毫无办法。
“你是叫裘玉疏吗?”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玉疏的胡思乱想。
玉疏惊地一下站起来:“是,我是。”她看着面前这位男子,年纪不过二十有余而已,值夜一般都是高职称配备一到两个低职称,那就是说明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起码是博士或者助教。
“别紧张,我是今天值夜的骆闻风,刚评上的助教,咒禁科的。”男子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第一次和小姑娘一起值夜。”
玉疏赶忙鞠躬道:“骆助教,我是医科医工裘玉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