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郊外别院与李承鄞碰面,已是傍晚,他身着一身软烟色大氅背手而立在院门,乌发用黄杨木的簪子竖起,额前几缕发丝迎风飘起,显得颇为轻盈。
不得不说,如今的李承鄞与往日大不相同,皮肤养白了,精神气也特别好,眉目间隐约有商人的精明显现,乍一看也是个俊秀郎君,大家公子范儿十足。
换第一次见他,我真没敢用俊秀来形容他,大概以前的他便是如此,李家落难,才导致明珠混淆在泥地里。
“慕姑娘,快里面请!”李承鄞高兴的把我带进院子。
我点头,一边跟在他身后,还不忘观察着院里做工的工人。
院里依旧如往常,工人有序的做着工,见有外人来也不会好奇抬头张望,看来李承鄞管理工人的方法很有一套,该做的做,不该看不该打听也从不越界。
到账房,李承鄞将炭火烧大了些,怕我冷到似的,还把窗户关小,然后才煮茶。
“慕姑娘伤势可好些?”李承鄞问道。
“多谢李公子关心,好多了。”我接过李承鄞递来的茶水,浅笑着回答。
“近日我把周围空着的别院都盘了下来,已经着手加大规模生产。”
“慕姑娘投资给我的钱,我用来开了两家店,首饰店和布匹店,当然酱油还是我们的主打生意。”
“只不过最近有些阿猫阿狗想来我们这里挖人,目的是偷走酱油配方,好在发现得及时;”
李承鄞如汇报工作般叙述着。
“我相信李公子的办事能力。”
听了我的话,李承鄞眼底有错愕,也有淡淡的喜悦,是一种被认可的喜悦。
这时屋外一个衣着朴素妇人,声音慌张的禀告道:“公子,小公子梦魇了,醒来就哭着要找您!”
李承鄞听见来人所说的话,着急起身,拱手向我赔礼道:“慕姑娘稍等片刻,李某去去就来。”
听外面妇人的话,不难猜出她口中的小公子应该是死在牢间李众益的儿子,我内心有一丝同情闪过。
“等等,我和你一起吧,我想见见那个孩子。”我紧接着对李承鄞道。
他看了我一眼,点头表示同意。
门外妇人见到我,眼里并无其他多余神色,俯身行了个礼,便转身带着我和李承鄞往另一个院落走。
这个院落相比其他院子要偏远些,里面的陈设简朴优雅,给人很舒适的感觉。
李承鄞带头推门而入,绕过屏风,就听见小孩的哭闹声,一个面容慈善的妇人正耐心的哄着小男孩,小男孩神情慌乱,嘴里哭嚷着要找表堂叔。
当我看清床上的小男孩,心下不由得一惊,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瘦得脱相,穿着同龄孩子的衣服却显得松松垮垮,加上眼底的惶恐,惹人心疼。
待李承鄞靠近,小男孩猛的掀开被子,光着脚就往李承鄞怀里扑去,他小小的手紧紧攥住李承鄞的衣服,像攥救命稻草一般。
“表堂叔,舟儿害怕,哇~呜呜呜~”小男孩带着害怕的哭腔道。
“舟儿乖,表堂叔在,不怕不怕~”
李承鄞一边安抚轻拍舟儿的背,一边给旁边的妇人递去眼神暗示她们把屋里的炭火加大。
等舟儿情绪稳定下来,妇人才能给他喂些粥,吃饱的舟儿小手拉着李承鄞的大手再次入睡。
“多亏了慕姑娘发现及时,我这小侄子若是在里面继续待上两天,后果不堪设想。”李承鄞轻抚舟儿发角,语气里满是心疼。
我抿嘴,看着舟儿憔悴的面容,不由得想起郭二舅说的那番话,舟儿目睹了亲生母亲受辱,又长期被人驱打,不敢想这么小的孩子心里该多难受。
“慕姑娘,我安排两个人保护你吧,我怕因为我你再次遇险。”
“庄家根基很深,上面有人护着,一时半会无法撼动,所以只能先把我们自己保护好。”
“你的意外,是我疏忽了,真的很抱歉。”李承鄞落寞的道,眼底压制着某种怒意。
“无碍,我被绑,并不是受你连累,更多是我自己的原因,庄老爷身边姓郭的那个总管,他一开始就与我有仇,说不定他是借此故意报复我,你心里不要有任何压力。”
“你安排人护着我阿爹和姑姑,我已经很感激,至于我自己的安全,我会想其他办法,所以你也不用为我费心。”我表情认真的道。
快天黑时,李承鄞带着我坐马车往县城另一个方向驶去;下车后我们进入一家酒楼,掌柜问我们要吃点什么,李承鄞牛头不对马嘴的答了一句:“夜如何其?夜未央。”
掌柜眼底闪过一抹了然之色,带着我们往侧间走去。
我以为侧间是杂物房,可随着掌柜推门,入目的却是一间书房,掌柜走到烛台旁转动机关,一道暗门出现在书架旁。
凑近,我发现里面漆黑一片,是一路向下的楼梯,受怡香院地牢的影响,我对这种黑黢黢的隧道有种莫名的抵触。
掌柜把火烛递给李承鄞,挑眉看向我,戏谑的问道:“姑娘像是生面孔,难道第一次来?”
看着掌柜眼里不怀好意的算计,李承鄞本能将我护在身后,道:“莫要坏了黑卖场的规矩,若是被上面的主子知道,你是晓得后果的!\\\"
掌柜面色白了一瞬,没再多言,默默退出房间。
李承鄞举着烛火带我下隧道,一路向下楼梯都修得十分平整,走起来也没多颠簸,转了三四个弯,大概七八分钟的样子,我们便看见隧道口出现光亮。
靠近出口李承鄞便将烛火熄灭放下,我目光投向李承鄞放烛火的地方,那里不止一盏烛台,早在我们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人来了。
出了隧道,外面别有洞天,是个建设在地底下的市场,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有各种小摊贩,各种吆喝声交杂在一起。
来这里的人也是鱼龙混杂,大部分都是商人,少部分是喜欢收集奇珍异宝的怪人。
街道上人群拥挤,热闹非凡,奇怪的是在这种混乱的环境下却没有发生摩擦和争论,大家都相互礼让。
李承鄞看出我眼里的疑惑,给我解释道:“来这里的人都必须守这里的规矩,只要被上面的人发现有人无端闹事,以后便再没有机会进入此处。”
“上面的人?”我疑惑的问。
“是一股势力,至于到底是谁我却无从知晓。”李承鄞说完便带着我往一处装修精美的楼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