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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酒收起了录音的手机,看着薛鸾手中已经喝掉大半的奶茶,提醒道:“不要喝太多,医生应该叮嘱过你吧?”

薛鸾笑了笑,不在意道:“我也没几天好活,医嘱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自己开心最重要。”

元酒笑了笑,起身和她告别:“后续可能还会有警察来和你沟通,按照你的情况,应该可以申请个保外就医。”

“到时候再说吧。”

薛鸾目送她离开,靠在椅子上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头顶并不热烈的冬阳,干枯的头发的凉风中被吹开,她枯瘦的手紧紧捧着奶茶纸杯,汲取最后一丝暖意,在缓缓合上眼睛的瞬间,油尽灯枯的气息瞬间笼罩住她的身体。

警方没能将薛鸾逮捕归案,所以也不存在保外就医的情况。

元酒离开的那个下午,薛鸾去买了酒,就着酒服用了大量头孢药物,结束了这短短一生。

元酒从出外勤的警察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愣怔了一会儿。

通知她的警察离开后,她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低头盯着地板上的花纹出神。

薛鸾的选择,似乎合情合理。

她不该意外。

但这一瞬间,她忽然生出迷茫。

命运将薛鸾逼到了人生的死角。

在绝望之际她举起了屠刀,决定用以眼还眼。

她在用另一种方式宣告。

法律可以裁决她,但阻止不了她的报复。

杀戮虽会毁灭她,但也能抚平她的仇恨。

世道公理,在绝望的狂徒面前,一文不值。

重明从会议室走出来,看着元酒低下去的后脑勺,抬手在她头顶上揉了揉。

“情绪这么低落?这可不像你啊。”他温声说道。

元酒扭头瞥了他一眼,冷哼道:“在你眼里,我就是没心没肺的代名词,是吧?”

“我没有这么说过,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重明摊手无奈道。

“在想薛鸾的事?”

元酒点点头:“死的有点突然。”

“你去的时候,没从她面相上窥见几分苗头吗?”重明稍显意外的问道。

元酒摇了摇头:“相面之术又不是万能的,我能看到她死期将至,但我以为会是癌症夺走她的性命,没想到她会选择自我了断。”

毕竟薛鸾确实生气了了,就算不自杀,也活不了多久了。

人,其实就靠一口气撑着。

最后一口气散了,这个人……也就没了。

“人已经死了,那就不要再想了。”重明收回自己的左手,指了指会议室方向,“虽然有了薛鸾认罪的录音为证,但是这两个案子还没有彻底查清楚,杀害袁有集的真凶至今还没有找到,那个在背后策划操纵犯罪的人也没查出来,不过勾伦与赵聿刚刚发现了一些东西,我觉得值得再探讨一下。”

元酒跟在重明身后,进了会议室内。

赵聿将白色板子上贴的东西全部撤了下来,以袁有集为中心,将目前调查出来的关系网名单,全都一一写在了白板上。

见元酒已经找位置坐下,赵聿直接说道:“人都到齐了,那我就把袁有集这个案子所有的线索都汇总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有关凶手的线索。”

“目前,袁有集这个人的社交关系网非常复杂,勾伦复制了他手机里的通讯录和社交软件,排除和他没有矛盾,且均有不在场证明的同事亲友,我们大概还有……”

赵聿看了眼勾伦,勾伦无奈地说道:“三十七个嫌疑人。”

“这些人除了他的微信好友,大部分都是【梦幻国度】app上的男性专区【幻色】中认识的人。”

赵聿将一系列昵称排列写在一旁,徐声道:“显然,袁有集将这个专区当成了找p友的地方。”

元酒与重明齐齐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接触这个案子后,他们俩的知识面往奇奇怪怪的方向拓展了许多。

“还有少数在其他软件上暂时查不出身份的人。”

“加起来一共37人。”

“这已经是筛选再筛选后的结果,但对于我们而言,筛查的难度依然很大。”

元酒拿着桌子上的平板,看着这三十七个嫌疑人的文档资料,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没办法专注,因为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问题。

在询问薛鸾的时候,她忘记问了。

她到底将车钥匙放在了什么地方,让凶手取走。

她将平板放下,打断了赵聿的声音:“有一点我很在意,袁有集是在自己的车上被人杀害的,警方勘验了车辆与现场,没有发现撬锁的痕迹,也就说凶手是有钥匙的。”

“或者袁有集认识凶手,让凶手上的车。”

“我这样理解没错吧?”

赵聿点点头:“你继续。”

元酒凝眉道:“我询问薛鸾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袁有集应该是沈附洋的妻子,也就是艾双溪杀的,但显然艾双溪没有亲手杀掉袁有集。”

“如果薛鸾按照原来计划那样,提前准备了袁有集的车钥匙,将钥匙放在指定的位置等待对方取走。”

“知道这把钥匙的人,只有三个。”

“薛鸾、艾双溪,和【rache】。”

“以我们对【rache】\/【末日】的了解,她一般不会亲自动手杀人,只会选择安排好杀人计划,所以袁有集是被他杀害的可能性非常小。”

“那么……”

就剩下两种可能。

袁有集认识凶手,让凶手上了车,对方趁其不备,从身后用绳子勒死了他。

或者,艾双溪将钥匙交给了真正的凶手,那个凶手潜伏在车后排,等待袁有集上车后,趁其不备套住了他的脖子,将人勒死。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凶手肯定要从其中一个入口,进入地下停车库。”

“也要从地下车库离开。”

元酒指着平板:“找这三十七个身份无法确定的嫌疑人很难,但是再筛查一遍监控,然后比对他们在这些社交软件上的用户名称,应该会有交叉重合。”

赵聿解释道:“六昙市警方之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们排查了当天晚上所有进出车辆,以及车主和车上带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元酒认真地说道:“不可能,要么有人做了伪证,要么就是他们没有将当晚进出的所有人都找出来。”

“再看一遍吧。”重明忽然道,“凶手总不可能像我们一样能隐身潜入潜出,有这种能力的话,就不会用这么麻烦的手段作案了。”

直接隐身,一刀抹了对方脖子,岂不是更快!

“有道理。”元酒认同地点点头。

有了调查方向后,几个人将袁有集遇害当天的所有监控录像分了几部分,每人负责一个时段的监控筛查。

元酒将电脑搬到桌边,随手抽了张白纸,手里转着签字笔,盯着快速播放的监控录像。

她看的是袁有集离开办公室之前,十个小时内的监控录像。

也就是上午十点到晚上八点的监控视频。

袁有集当天早上九点半从家出发,开车半小时后,在十点抵达了公司的地下停车场。

然后乘坐电梯上楼后,在下午两点十分左右,开车离开了一小时二十分钟。

按照公司的同事说的,他出去见了一个重要客户。

见完之后,就独自驱车回到了公司。

一直到晚上八点十分,才从办公室离开,准备出去吃晚饭。

当天晚上袁有集是要加班的,因为他和妻子薛鸾之间有着无法弥合的裂痕,他也不想那么早回去。

元酒看得很认真,重明本来想帮她分担一半,但她执意要自己从头到尾看。

重明也就由着她去了。

直到深夜,元酒两眼无神,终于将视频全部看完。

她伸手推了推靠在沙发上小憩的重明,低声道:“我发现了一个地方。”

重明立刻睁开眼睛,重瞳聚集,盯着她暂停下来的屏幕。

“什么地方不对?”

元酒截图,将截图不断放大,虽然画质不是很好,但还是能看清地上的阴影。

“这个位置的窨井盖,位置和半小时前的不太一样。”

元酒将监控倒退回半小时前,也截图放大。

两张图片放在一起,对比就非常明显。

窨井盖没有完全合上,而且窨井盖上的花纹方向,与之前是截然相反的。

元酒:“刚刚有一辆车,停在了窨井盖附近,车主下车离开到回来,只用了半小时。”

“这辆车刚好挡住了监控能拍摄到的窨井盖。”

“有没有那栋大楼的地下水道图纸?”元酒问。

重明叫醒了勾伦,勾伦迷糊了几秒钟,很快就清醒过来,立刻起身去打电话。

二十分钟后,他就收到了那栋办公大楼的地下水道图纸。

图纸被展开摊在桌子上,元酒拿着铅笔,将那处窨井盖的位置圈出来,然后看了一下管道连通的其他出口。

“这可真是个地下迷宫啊!”她不由感慨道。

地下水道四通八达,出口少说有一二十个。

凶手真要是通过地下管道上来的,那可真是……

勾伦将地下水道附近的十几个出口位置标出来,拧眉道:“袁有集死亡时间已经有大半年,这些出口位置就算有监控,估计也不会保留那么长时间,记录肯定被覆盖了。”

元酒没指望监控,除了警方保留下来的停车场监控,其他的监控大概率都不存在。

她早就考虑过这点。

“这辆车刚好停在这里,会不会有些太巧了?”元酒扭头看向重明,“你看的后面半段,有没有再次看到这辆车?”

“没有。”重明摇头,“停车场管理员提供了当天所有车辆的车牌号,与进出时间。”

“这辆车只出现过一次。”

“不过……”

重明将手旁合上的另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找到了同样监控位置后半段:“我记得……八点四十分的时候,有辆送纯净水的厢式小货车停在这里大概有二十分钟左右,正好也是这个位置。”

“我当时没觉得奇怪,现在想想,感觉它停放的位置……有点像是故意挡住这个摄像头。”

重明很快就找到了那辆厢式小货车,车辆不是倒着停放进车位的,而是车头直接开进去的,偏高的车厢完美挡住了从这个摄像头看向窨井盖的位置。

“这辆货车开走时……”重明找到车辆开走后,那个放歪了的窨井盖,“你看,又恢复正常了。”

元酒扭头看向已经完全明白的勾伦:“现在知道要找谁了吧?”

勾伦拍醒了手边的赵聿,立刻和他去找那两辆车主的信息。

……

一共有两辆车为凶手提供的掩护。

第一辆车是日产的白色suv,车主叫桑钟均。

当天是去那栋大楼谈离职补偿的,他是电子工程师,就在袁有集的公司上班,但不是一个部门的。

根据桑钟均的说法,公司当时在裁员,正好裁到了他头上。

他是在前一天晚上从微信上得知的消息,第二天下午去公司人事部门谈辞退赔偿。

他和人事部门的工作人员约好的时间,就是下午四点二十分。

桑钟均开车到停车场时,刚好四点十分。

他和袁有集并不认识,两人工作生活平时也没有任何交集。

同样,他也不认识薛鸾,和薛鸾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辆未凶手掩护的厢式小货车,属于蒙多力科纯净水公司。

晚上八点四十分时候到的,送水的员工拉着小推车上下电梯两次,九点零八分离开的停车场。

这个员工叫戚三元,是纯净水公司的兼职送水员。

工作时间一般是下午六点半到晚上十一点半。

他还有正职,是一家药企的质检员,一般下午五点半下班。

戚三元也不认识袁有集,和对方工作生活基本没有交集,只去他们公司送过纯净水,可能见过……但戚三元表示对袁有集没有任何印象。

第二天,勾伦和元酒去见了桑钟均。

这个人去年六月一号从袁有集那家公司离职后,入职了一家无人机公司,一直工作到现在。

两人是在他中午休息的时间,终于见了他一面。

地点约在了桑钟均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元酒注意到,咖啡送过来后,他将咖啡倒进了自己带来保温咖啡杯中。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直接,桑钟均淡定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习惯这么做。”

元酒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拿铁,脸瞬间皱成一团。

忘记加糖了。

她放下杯子,起身去要了杯白开水。

回来的时候,桑钟均正好在回答勾伦的问题。

“我确实不认识袁有集,虽然是同一家公司,但我是技术人员,他是业务推广部门的,我们之间没有过交集,甚至我们办公地点都不在同一层楼。”

勾伦将窨井盖的前后对比照放在他面前:“你那天离开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汽车旁边的窨井盖异常吗?”

“没有。”他的回答斩钉截铁,很是坦然道,“我当时很愤怒,突然被公司解雇,而且没有得到任何解释,一门心思都是想弄清楚为什么被炒鱿鱼,怎么会注意到这种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