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的献祭在黑暗中默默开始,古老咒文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一层摞着一层,像是某种生物诱惑人心的低吟。
深洞顶端隐约有光线投下来,可惜他已经看不到了,墨镜早不知道甩去什么地方,他半垂下漆黑的眼,回想起她当年献祭时跳过的舞步。
深洞的缝隙里缓缓挤出一点点黑色浪潮,慢慢爬满整个洞壁,黑瞎子嘴里哼着小调,舞步近乎和当年的她一致,却依旧无法揣摩出她当年献祭时的心理活动。
原来命运确实如浪潮迭起,一浪盖过一浪,总会有一个浪头翻不过去,人就被压入深海,再无法翻身。
危险的气息一点点逼近,他忽然仰头笑起来,声音压过四周飘荡的咒文,一圈圈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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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辰望着缓缓离去的巨大软体生物,连忙从一边的女尸身上扯了祭服套上。
华美的舞步轻盈流转,水袖如蝶翼轻舞,刻在他命运里的绝望味道一点点散开,一切都旋转起来。
巨大的软体生物半途折返,那些触手鬼魅一样袭来,顺着解雨辰脚下破败的祭台一点点蜿蜒,旋转,旋转,像蛇一样朝他探去。
暗处的张祁灵望着眼前的一切,在触手即将靠近解雨辰那一瞬间冲出去,黑金古刀划过掌心,灼热的鲜血连带纹身一起爆开,软体生物被灼烧后退,但那巨大生物的头颅缓缓探出,似乎昭示着生命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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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偕和王胖子失去其他人的消息已经很久,他们深知心急没有任何作用,但心跳就是无法停歇,因为在这里,他们丰富到满溢的经验完全没有作用。
秀秀在不远处休息,她成熟了很多,侧脸的弧度变得坚毅,吴偕想起那年他带着霍仙姑的头颅回来,秀秀看着他,双眼一下盈满泪水。
无数质问最终凝成一声哀嚎,她喊着奶奶,无措的跪倒在地,几十年里第一次那么失态的展露自己的脆弱,格外惹人心疼。
那之后他们很久未见,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经是独当一面的霍家掌权人了,依旧和他要好,依旧喊他哥,只是总有一点硌人的疏离。
啪嗒,火机轻响,王胖子点了支烟,轻轻和他说,我们不能让秀秀跟着,他点头,秀秀这时候看过来,“没有谁能决定我的命运了”,她说,脸上蒙了一层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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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小喵不是第一次踏上献祭的路,这些年做了太多与自己信念背道而驰的事,她还记得当年信誓旦旦说个人利益至上,转头就跳入祭坛的烈火。
她有时候会想这一生值不值得,夜深人静独自处理伤口时,她总望着天上的月亮,期待能得到一个答案。
然而眼前总是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似乎这么多年一直被动接受了太多善恶,导致她如今已无法分辨感情二字到底是好是坏。
总之想到这些人,这些事,这些感情,总还谈不上讨厌。
如今又一次踏上这条路,却第一次以拯救者的身份,祭品二字在她身上捆了太久,现下换了身份倒有点不习惯了。
肩颈的纹身灼热,手里烛台的火光倏然熄灭,她仰头看极高的山巅倒影,发现自己面对那怪物如蜉蝣撼树,心里缓缓爬上一丝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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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蔟从前有段时间很喜欢冒险,那种极致的刺激能给他带来“活着”的感觉,后来经历过大起大落,人稳重了,却也失去太多激情,蓦然变得麻木。
苏万和杨郝在不远处做地形勘测,他捏紧手里属于她的飞刀,有点搞不懂自己这趟来是为了什么。
明明谁都没有选择他,就连自己……
“鸭梨”,苏万忽然喊他,却没有下文,杨郝顿了顿,沉沉接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恍然感觉自己回到几年前的医院,那时候他趴在病床上,对自己之后的命运一无所知,凉湾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点了点头,心说不就是被抢劫了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个时候她在哪儿,他闭起眼,又想到她躺在病床上被下病危通知书,那时候她已经好久没有睁眼,他都快忘了那双眼睛是什么样子。
“我没什么要准备的,左右不过一死。”
他说。
如今这个年纪居然也看透了生命的本质,总归是要死的,左不过是博一个价值。
黎蔟想的明白,手心却被飞刀割开一条口子,鲜血哗哗流淌,他一无所觉,只是心里想,原来得到答案前,人会这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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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灿的前半人生里只有命令和执行命令,仿佛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平平淡淡,活得像一潭死水,哪怕年少心气高,却也无法逃脱那个固定的程式。
后来因缘际会遇到那个眼睛很亮的孩子,一切都变了。
“哥。”刘丧喊他,神色黯然,“我们出不去了。”
汪灿点头,耳边是不明生物的呼啸,死亡已经无限贴近。
还记得出发前她沉着脸说这趟生死不知,我不想你趟这趟浑水,他摇头,说我不会让你自己犯险。
她看着他,死气沉沉的目光里泛起一丝涟漪
“我不想害死你。”
这句话他曾经也听她说过,没想到再听还会觉得心痛,他点头,说我会看好自己,你去做你的事情。
她转头离开,脚步匆匆,他却看出一丝逃避。
你回去吧,他当时对刘丧说,刘丧没有理他,跟着她深入那片崇山峻岭,只留他一个在冷风里沉默。
后悔吗
他轻轻呢喃,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问的是谁,又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那边刘丧冷冷笑了一下,说,懦夫才会后悔。
懦夫没什么不好,汪灿想,人这一生,起码要有一次做懦夫的机会吧。
可她呢,和他一样,从来不配拥有做懦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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