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克几乎是一路跑着回家的,赵卫南看着自家的儿子这气喘吁吁的,还以为出了啥大事。
“克儿啊,咋了?是不是出啥事了?”
“嗯,妈,我爸,我先喝口水。”
结果水还没喝到,耳朵就被揪了。
“你倒是说完啊,你爸咋了?快说啊!”
赵卫南这一下就急了眼。
“哎……妈,你先松手……疼!”
“你说啊!赶紧说,要不然嘴都给你撕烂了。”
赵卫南声音震的袁克耳朵都疼。
“卓磊……嘶……卓磊爷爷死了,我爸让我从厂子里叫过去了,我爸看我拎着鸡蛋,让我先把鸡蛋送回来,另外让我从你这儿拿二百块钱带过去。”
袁克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和自家老妈说着。
“卓磊爷爷走了?啥时候的事情?你鸡蛋哪儿来的?为啥碎了这么多?你这个败家子!”
袁克一听他妈说了鸡蛋的事情,立即就开始打岔。
“妈,我爸着急用钱,你赶紧把钱给我,我马上给我爸送过去。”
“老的败家,小的也败家,我晚上给你们爷俩摊鸡蛋糕,要是吃不完的话,我拿棒槌给你们爷俩塞嗓子里去。”
赵卫南一边骂着一边进了卧室。
袁克赶紧抓紧时间喝了几口水。
要不然怕他妈一会儿递了钱给他就赶他滚蛋了。
赵卫南出来以后,拿着一个手帕包着一叠钱递给了袁克。
“让你爸换一百的,他就是懒得跑,拿着,别丢了啊!丢了你就别回来了,二百块你爸得挣一个多月呢。你凉鞋呢?咋穿个解放鞋?”
袁克赶紧接过钱,一边往外跑,一边说着。
“跑我爸那边跑急了,鞋烂了,这是黄叔的鞋,妈,记得给我买双新的啊!”
没等到赵卫南的回应,袁克就看到一个扫把飞了出来。
“还好跑得快!”
躲过扫把的袁克,把手上攥着的手帕攥的都快汗湿了。
这天气热的柏油马路都给晒的柔软起来。
可是有个少年还是在这么烫的马路上狂奔着。
等到跑到船用机械厂宿舍区,袁克感觉自己嗓子都能哈出火来了。
“爸!”
袁正刚听到以后朝着袁克招招手。
“卓磊呢?”
袁克蔫头耷脑的走了过去看了一下,没看到卓磊。
“正在戴孝!钱呢?”
袁克把手里的手帕塞给了自家老爸,正准备往屋里去,结果给袁正刚拦下了。
“你别进去!外人比不得家人,你还小,身上阳气不够。”
袁正刚其实没有对袁克说实话,因为卓磊的爷爷是自己上吊自杀的。
袁正刚不想袁克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过会儿等干冰来了就好点儿了!你就在外面等着,卓磊还得帮他爷爷抹抹身子,老衣正在送过来,等卓磊爷爷穿戴整齐了,香灰炉子点上了,你再进去给卓磊爷爷上柱香,磕三个头。”
袁克听完点点头,找了一处树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很快就有一辆拖拉机拉着像冰块一样的东西突突突的开了过来。
袁正刚和几个人戴着手套把东西下下来,然后搬进去了屋里。
“卓磊,你把窗户打开,吊扇打开,要不然过会儿家里香火都点不着。”
袁克在外面都能听到自家老爸说话的声音。
陆陆续续有人又送来一些东西,直到快到下午五点,袁正刚才把已经在树下睡着的袁克给叫醒了。
“你这懒病还真是在哪儿都能犯,赶紧起来,给你卓磊爷爷上香去,记住,不要说什么保佑的话,那不是你应该说的。”
袁克一副懵懂的样子,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就走了进去。
整个屋子只有里间和外间两个房间,门口有个石棉瓦搭建的厨房。
里面的吊扇让袁克感觉随时都能吹掉下来。
卓磊爷爷的床已经把蚊帐给拆了,里面一股尿骚的味道。
那些像冰块一样的东西四周围的把卓磊的爷爷围了起来,袁克伸头看了一下,卓磊爷爷一身簇新的衣服,不过脸上盖了一张黄纸。
卓磊这时候正跪在旁边不停的给一个搪瓷盆里面烧着纸钱,黄纸之类的东西。
袁克看了看卓磊,见卓磊没有想和他说话的意思,就在临时准备的香案上取了三根香,在旁边的蜡烛上点了起来。
袁克想着自己外婆过世时候,老妈教给他的东西,就把手里的香火给摇灭了,然后双手捏着正缥缈着烟的香火尾部,跪在香案前的蒲垫上,给香案上面的牌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最后把香火往香炉里面一插。
这时候卓磊给袁克磕了一个头。
袁克本来还想上去说啥,不过想起老爸刚刚说的话,一声不吭的就往外去了。
而这时候的卓磊,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叭叭的往下掉。
此时此刻的卓磊,心里是无比的惶然的,爷爷可以说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突然见到吊在房梁上的爷爷,卓磊当时的心情是无比无比的绝望,感觉好像整个世界上的人都把他抛弃了。
如果不是袁克的父亲骂了他,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可能已经跑到水塔上面跳下来了。
“你爷爷这是在给你解脱,他不想拖累你了,你以为你被打成这样他会不知道?你那点谎言还能瞒得过他老人家?你爷爷希望他这样一了百了以后你能自己支棱起来,别在这儿臊眉耷眼的,你得像个老爷们一样,挺直了身板,好好活下去!你和袁克一样大,也是好朋友,以后没饭吃,上叔叔家吃,不少你这口,该上学还得上学,不上学那是没出路的。你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你爷爷估计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你。你袁叔话就说到这儿,这话你爱听不听,不听你就死去!”
从袁正刚出去那一刻,卓磊就打消了任何不好的想法。
而袁正刚这时候还愁着船用机械厂会不会把卓磊家的房子要回去。
这个可是卓磊的根,哪怕再怎么样,袁正刚都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让厂子里把卓磊这孩子的住处给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