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另一条大路上,一辆马车在暗色中徐徐前行。
马车中传出一阵“咚咚”的响声。
书生模样的男子坐在车厢内,旁边地毯上绑着一名身穿寝衣,身材丰腴的女子。
披头散发,她的眼睛被蒙黑布,嘴里塞着异物,身体被一圈圈麻绳捆个严实,光着脚丫。
“唔~”
她十分不老实,扭动着身体。
晕晕乎乎中,明明感觉到了男子气息,对方却不急着说明来意,这是要带自己去哪?
黑暗一片,她缓缓移动,脸碰到那人大腿,见没有拒绝,大胆了些,靠着那人腰脊,胸膛借力,让自己坐了起来。
柔软无骨的胸部被绳子勒出,正有意无意摩擦着那人的胳膊。
塞进嘴巴的布条让她恶心,嘤嘤发着求饶声。
“唉!”
一声轻轻的叹息。
丽娘不再乱动,顺着自己猜忌的方向仰头,抬高嘴巴。
片刻,一只瘦削的手伸出来,揪出嘴里的布条。
“呸!呸。”
丽娘喘着粗气,两颊的腮帮隐隐酸痛,舔舐干唇。
“不知是哪位贵人,何必难为丽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请您高抬贵手!”
她声音如丝,媚音相传。
冰凉手指抚摸上她侧脸,被滑过的肌肤留下一串小小颗粒。
她顺从的将脸贴更近,主动含上一根手指,舌尖轻转,从指尖滑到底部,又盈盈舔舐上来。
男子忽得收回手,声音嘶哑道:“你猜!”
刚醒来时,丽娘是有些惊骇的。
大费周章带走自己,应该不是要害命!
可是谋财的话,自己所有钱财都在桃花树下,现在身上空无一物啊!
那只能是劫色!为了玩个刺激吗?
能从春风楼把自己绑走的人,除了贵公子们还能有谁?
一改刚刚的紧张,迷散药劲儿还没过,她似一滩春水,依赖在男子身上。
娇娇柔柔,微微颤抖。
男子不得不撑起一只胳膊,将她圈在怀里,好让她保持坐姿。
“丽娘进春风楼几载,洗衣洒扫受尽委屈,日夜不停学舞练琴,才有了今日这花魁虚名,公子既然这样待我,难道是奴家愚笨,曾经惹恼了公子?”
她说的楚楚可怜,嘴唇想靠近男子声音来处。
男子轻笑,“是!你是惹了我!”
丽娘脑子飞快运转,实在想不出曾经得罪过哪位恩客。
突然,脑海中出现一个干瘦的身影。
她立马有了力气般,僵直着,扭动到一边。
男子胳膊一空,垂下手,冷笑道:“丽娘真是忘性大!才三个月而已,就忘了你的情郎吗?”
丽娘小脚冰凉,咬咬下唇, 换了语气,“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失踪了的段掌柜!”
“哈哈!丽娘现在不装柔弱了吗?刚刚不是还想勾引我吗?”
男子伸手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向自己,左手从她发间解开结扣,黑色眼带滑落。
恢复视力的丽娘毫无畏惧,直视男子,舔舔上唇,挑衅道:“你还用勾引吗?我更想甩掉你!”
男子气急,手指用力,仿佛要捏碎她的下巴。
丽娘倔强的扭头躲闪。
男子不管不顾,双手用力扳回两颊,狠狠吻了上去。
霸道又不带犹豫,横冲直撞。
女子张开贝齿,毫无留情咬下去。
男子吃痛,立马放开。
“你属狗啊!老咬我!”
丽娘轻哧一声,“有本事你把我嘴巴也绑起来,你就可以行禽兽之事了!”
“我…”
男子胸中燃烧一团怒火!
猛拍了一下车厢,赶车的书艺吓了一跳。
“公子?”书艺不安问到。
“无事!”
“哦。”
段掌柜气结于心,不说话,坐回原位,只将手串转的飞快。
丽娘缓了一阵,头靠在车厢上,似乎是累了,冷冷道:“段羽,说吧!你想怎样?”
段羽沉吟道:“你有没有后悔三月前的选择?”
丽娘苦笑,思绪被拉回了三年前。
“死丫头!你往哪里跑!叫你买斤肉!你却丢了银子!看我不打死你!”
一个肥臀妇人举着手指粗细的柳条,追打着一个姑娘。
姑娘跑出院门,泪水涟涟,不敢回头去看。
膝盖旧伤未愈,没跑出几步,就跌在村口。
“我看你往哪跑!不听话的贱蹄子!克死爹娘的东西!要不是我给你口饭吃,你早饿死了!”
妇人追到跟前,不由分说,恶狠狠抽打起来。
地上姑娘疼得缩成一团!
“婶婶!放过我吧!下次我一定小心!不会犯错了!”姑娘哭泣声不绝。
“谁知道你是把银子丢了,还是自己昧了!敢打我钱的主意!今天定叫你说出实话!”
“啊~不要再打了!婶婶,求求你了,啊~”
丽娘抱头躺在地上,已经十六的姑娘,大庭广众之下,被柳条抽开薄薄一层棉衣,留下一道道红痕。
渐渐地,她麻木了。
爹、娘、为何不带我一起走!这几年冬天穿不暖,夏天吃不饱,忍饥挨饿,天天有做不完的粗活,受不完的气,这样死了,也挺好,下辈子不要做人了,太苦了。
就在丽娘奄奄一息时,村里人看不下去了。
“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是啊!你这婆子下手太重了!”
“你是她婶子!怎能这样心狠!”
肥臀妇人吐出一口痰!
“我呸!你们一个个吃饱了没事干啊!我管自家孩子,轮得到你们插嘴!都散了!散了!”
说完拖着丽娘衣襟往院里拽。
周围人敢怒不敢言,爱莫能助。
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丽娘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扔回院里。
没人在意她的生死,肥臀妇人打累了,回屋喝口水,骂骂咧咧歇在榻上。
丽娘翻身,仰躺在冰冷的地上,嘴角溢出一股鲜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头顶秃了一片,被揪得长不出头发。
额头上结痂的地方不止一块,不是被瓷碗砸到,就是用头磕到墙壁上受的伤。
胳膊上全是黑紫淤青,膝盖疼到不能弯曲,就这样,还要每日罚她不能吃饭。
她不想哭,可是泪好像怎么都流不完。
入夜时分,院门打开,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脚下被软软的东西绊到,男人骂着脏话,向下摸了摸,吓了一跳!
细看是自家侄女丽娘,已经昏迷不醒。
抱起她,“砰”的将门踢开!
放在炕上,点起灯,探了探鼻息,还有气,放下心来。
随即转身走到塌边,对着打鼾的肥臀妇人就是一巴掌!
“死婆娘!你又打她做甚!一天天就知道吃和睡!连个崽都不会下!”
说完又是啪啪两巴掌。
肥臀妇人哭喊道:“你个没良心的,为了那个贱蹄子打我!我跟你没完!”
起身揪住男人衣领撕扯开来。
男人醉了酒,有些站不稳,两人就这样东拉西扯,打了起来!
女人终究打不过男人,肥臀妇人捂着脑袋跑出院门,大喊着,“你个挨千刀的!我要和离!”
扭着肥臀大哭而去!
男人扔掉手里的棍子,不以为意,转身道:“死婆娘,就知道往娘家跑!这回别回来才好!”
男人脚步晃悠,把院门锁上,回房后发现丽娘似乎醒了,搓搓手,猥琐至极。
随手舀了一瓢凉水喂给她,见她有点反应,上下其手,占起便宜。
丽娘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没完没了的酷刑,仿佛世间所有的恶鬼都被自己碰到,爹娘因为时疫死的凄惨,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回村,慌称是她远房二叔,为了一头猪,族长就将她籍契给了这个陌生人,自此她不得不寄人篱下,任人欺凌。
今天,躲不过去了吗?
“平日里三推四阻,今天我可等不了了!”
男人就像狩猎的野兽,丝毫不顾女子的反抗。
“砰!”
一声响!
丽娘挣扎着,用旁边的水勺敲打着男人!
男人很生气,一把夺过,扔在地下,水勺破成两半。
“死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让你吃吃苦头!”
男人骑上来,给了丽娘几个巴掌。
两颊顿时肿了起来!嘴里一股腥甜喷出。
“啊~”一声凄厉惨叫。
男人捂住身下人嘴巴,丽娘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屋内漆黑一团!
男子鼾声如雷,酒气熏天。
她忍着痛下地,颤抖的双腿险些跌倒,径直走到旁边灶台,拿起案上菜刀。
爬上炕,跪在男人头顶,一只手摸向男人脖颈,确定位置。
双手握刀柄,不带一丝颤抖,手起刀落!
男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脖颈处皮开肉绽,血喷了丽娘一脸!
哧的她满眼猩红!
她没有闭上眼!瞪的通圆!目眦欲裂!
亲眼看着这畜生死掉,原来是这么痛快!
可是,她没有停手,挥着菜刀砍向男人已经绵软的下身,一阵血肉模糊后,她泄了力气,放下菜刀!
径直跳进水瓮里,白日里忍痛挑回满满一瓮水,此时泛着红,溢了出来,洒在泥地上。
她冷静的可怕,揉搓身体,洗掉血污。
不是没想过逃跑,她一直在寻找身契,没想到,直到今天,仍然没有找到。
原以为忍耐一些,到了适婚年龄,为了二两白银也会将她卖给别人,当小妾或者丫鬟,可以逃出这魔窟了,没想到……
丽娘将头埋进水里,泪水混着血水,她告诉自己:今后,不准流泪!不再相信任何人!
关上院门,她走入黑天墨地中,身后是熊熊大火!
整座院落黑烟滚滚!
入春风楼是她自愿的,东躲西藏一个月,才到了这边陲郡县。
除了春风楼!没有地方会收留一个没有身契的嫌疑犯。
而他们收留丽娘的原因很简单,不要一分钱的苦力哪里找,还有几分姿色的话,稍加培养就可以变身摇钱树。
就这样,她能吃饱穿暖了。
虽然苦活,累活依旧干不完,不能随便出院门,但她再也不用生活在恐惧中。
杜妈妈是个很好的老鸨,风韵犹存,待姑娘们还算客气,从不强买强卖。
因宁远郡地处西北,好多流放被贬人家的官眷发卖到此,她十分喜欢这些受过家学礼教的人家,买卖这种姑娘十分大方。
而这些姑娘入了官家的教坊司,最多两三年可活,更有甚者被送给部落里的首领,像牛羊一样被野蛮的柔然人蹂躏后,烹煮食之。
所以,当有杜妈妈这样的人出现,对于生在地狱的女子来说,是可以拼上性命去握住的救命稻草。
起码,可以活着。
丽娘主动请缨,跪在杜妈妈面前。
“求杜妈妈给我一个机会!培养我!我会变成你的招牌!终身侍奉您!”
对于很多底层的人来说,活着就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贱如蝼蚁的她不想再被人踩到脚下!
所以,她有了新的身契:宁远郡杜妈妈的干女儿,春风楼的金字招牌。
她可以走出院门,可以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终于可以活的像个人样!
至于曲意逢迎讨好男人,都被她当作是这份“活着”的代价!
她没想过离开春风楼,要是年老色衰就接过杜妈妈的生意接着做,她也不需要谁来赎身,即使自己已经攒够银钱也不打算从良。
外面的人心,有时候远比这烟花地肮脏,在这里,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大家逢场作戏,好聚好散。
但是,段羽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