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盈身子一僵愣在原地。
秦灵韵扯掉身上的绳索，急急忙忙追上前：“其实在海市分别后，我就已经认出你。别躲了，我认得你脚上的铃铛声。”
姜盈闻言，整个人更加僵硬。
双腿好像灌了铅，一时竟迈不动脚步。
再加上她其实并未用法术隐匿身形，秦灵韵很快追了上来，也看到了她的背影。
但不知为何，她突然停下脚步。
在月光晦暗的小巷中，就这么看着她。
很久很久以后，秦灵韵再次缓缓开口：“我还记得《簪花记》，记得牡丹仙子。记得你跟我说，女子喜欢打扮怎么了？喜欢戴铃铛，怎么就妖里妖气不检点？等你有钱了，你要买十串铃铛，自己戴五串，另外五串送我。”
《簪花记》是很多年以前在修真界女子之间流行的话本，讲一群花妖与一正道弟子之间的爱恨缠绵。
其中牡丹仙子是她们中间的长姐，雍容美貌，修为最高。
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主，一直在阻挠男女主。
她并不爱男主，只是想利用他飞升。
为了达到目的，还做过很多坏事。
因她美貌妖娆，还总是在脚上戴一串金玲。
只要听见铃响，便知是牡丹仙子现身。因此，书中所有正派人物都抨击她妖里妖气不检点。
十几年前，在姜盈的身世被秦老夫人发现后，虽然亲生父母和兄长特别不待见她，但外祖母对她很好。当时和外祖母一起在姜家做客的表姐，更是将她当亲妹妹看待。
在亲眼目睹姜盈被父母辱骂嫌弃后，秦灵韵对柔柔弱弱示好的姜清渺没好脸色，却在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溜进她的房间。
将自己衣服、丹药、零嘴都分给她一半，还拿出珍藏已久的话本一起看。
那是姜盈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零嘴这种东西，第一次知道，话本里原来有那么多精彩的故事。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爱上看话本，吃零嘴，更爱上一边看话本，一边吃零嘴。
那一年，姜盈十四岁，秦灵韵十六岁。
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
有一次偷看《簪花记》，秦灵韵为男女主的爱情哭红双眼。
姜盈却不屑一顾，被美丽强大的牡丹仙子迷得团团转。
为此，两人第一次吵架，一整天没理对方。
后来，秦灵韵不知怎么的想通了，主动上门求和好。
姜盈也顺坡下驴，表示她真很喜欢亮晶晶的首饰。
等她有钱了，就买很多很多铃铛，跟表姐一起戴……
十几年过去，早就物是人非了。
姜盈曾以为，秦灵韵已经不记得了。
没想到，她记得，她都记得。
“哎……”姜盈忍不住叹口气，最终还是缓缓转过身：“好久不见啊，表姐。”
原来有些事情，不是她想抛下，就可以潇洒抛下的。
事已至此，还是勇敢面对吧。
秦灵韵看清她的模样后忍不住一愣，随即激动扑上前抓住她手腕：“果然是你，我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
姜盈也任由她抓着，无所谓笑了笑：“所有人都说，我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你当时没认出我也是正常的。”
秦灵韵开始自责：“都怪我，怪我做了伪装。早知道会遇上你，我就不该听师傅的鬼话。”
卸去伪装的秦灵韵，眉眼和当年其实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如今长开，褪去了婴儿肥，也褪去了眼角眉梢的稚嫩，身形也变得窈窕起来。
熟悉的人，还是能一眼认出。
当初在海市，她要是不做伪装，姜盈确实会在第一时间认出她。
不过，即使认出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还是笑笑：“别瞎说，修真界人心险恶。别说海市，就算在瑜州城内都不安全。你还是多听点师傅师姐们的话，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想害我的人是谁。这些年，宇文氏仗着叶家没少为非作歹。但我昆吾宗，我琼州秦氏也不是好惹的。表妹你放心，这事我自己能处理……咦，这是什么东西？”秦灵韵话说到一半，一不小心踩到一条黏腻的玩意儿。
“额……没什么……”姜盈嘴角抽了抽，指尖射出一道火苗，瞬间将那玩意儿烧得干干净净。
“这是……我怎么好像闻到了血腥味？”秦灵韵怀疑地皱眉。
“究竟是谁，敢在我瑜州城内伤害我宇文氏二公子，还敢一口气杀害那么多弟子。你们几个去那边，任何可疑人等，都要仔细盘查……”
姜盈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到暴怒的声音远远传来。
应该是宇文氏已经发现二公子魂灯已灭，家里打探到他的下落，带人过来寻仇了。
“那个……你先等会儿，有点事情要处理。”她本来并不想让秦灵韵看见这些东西，可事到如今，狡辩也没什么意义。
姜盈干脆袖子一甩消失在原地。
再回来时，她若无其事。
但先前听见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了。
只要不是个傻的，都能看出她刚刚干了些什么。
再结合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秦灵韵目瞪口呆：“你……你……你是不是……是不是……把他们给……”
姜盈也没想藏着掖着：“嗯，都处理干净了。放心，牵连不到你头上，也牵连不到秦家和昆吾宗。”
“我滴个乖乖，你这速度可真够快的。”
“嗯？”
姜盈本以为她会害怕，可能还会说几句滥杀无辜之类的话。
没想到，秦灵韵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替她开心：“恭喜你啊，终于把自己活成了牡丹仙子。”
姜盈一愣，随即失笑：“也恭喜你啊，终于如愿以偿拜入昆吾宗。”
姐妹俩相视一笑，多年情谊，尽在不言中。
小巷里血腥味还未散去，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姜盈做主找了家客栈，姐妹俩才终于可以坐下来说说这些年的经历。
秦灵韵天真烂漫。
这一次，也是她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在姜盈离家出走后的第二年，她就通过昆吾宗考核，被执法长老收入门下。
执法长老一共九个弟子，她是小师妹，师兄们都很宠爱她。
隔壁峰长老门下全是女弟子，师姐们也很宠她，走到哪都带着她。
这些年，她过得很好。
秦灵韵叽叽喳喳说着，姜盈就静静听着。
等说完自己，她突然静默了很久才开口：“其实，我在山上听说过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