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之后,两人走走停停,漫无目的。
实际上也确实不知道该去向何方。
镜州城人流量很大,特别是主干街道,这一点就尤为突出。
虽然知道这些人严格意义上不算真实,只能是投影。但二人还是尽量绕开人群。
苏牧之到现在也还没明白这处秘境究竟想要他干什么。
或者说,它是什么?
思索之间,他感觉自己的袖口被扯了扯。
“小之,我好像来过这里。”
陈玉清的语气很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苏牧之愣住了。
来过这里?
不会吧,如果没猜错这里应该还是大周才对。
至少不会是原本的无极帝国。
无极三千城,没有一处叫镜州的,这一点,作为在战场厮杀了三四年的苏牧之可以肯定,甚至就算是其他三国也没有这个城的存在。
陈玉清怎么可能会来过?
穿越啦?
苏牧之沉吟一声,开口问道:“详细说说?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陈玉清面露追忆之色,有些不确定:“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而且,是和什么人一起来的...”
话音落下,一则背影自她脑中一闪而过。
待她反应过来之时,却什么都捕捉不到了。
只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仅此而已。
“怎么了?是想起什么了吗?”苏牧之瞧她神色有些痛苦,下意识开口。
“算是吧。”
陈玉清抬起头,想要让自己放空一阵,但在余光瞥见一处后,便突兀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怔怔出神。
那里,是一处茶肆,偏居一角,很小。
偶尔有行人在此落脚歇息,但都很匆忙,茶喝一半便神色匆匆地离去。
茶肆老板此刻正背对着他们,收拾着茶摊。
身形看着明明是匀称结实,但一头长发却白如冬雪。
苏牧之也跟着望去。
他觉得那人有些熟悉。
当他看清那茶肆过后,看清那人转过身来后的面容后,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人与他,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秘境搞的鬼么。
苏牧之心中一沉。
“玉清?”
苏牧之瞧着陈玉清突然朝前方不管不顾地迈步,轻唤一声。
然而,她却置若罔闻。
只是朝前走去。
苏牧之仅仅片刻犹豫,便紧紧地跟了上去。
身前人群,也在此刻不由自主地四散开来,为两人让道。
这很不对劲。
但苏牧之没办法,此刻的陈玉清应该是记起来了什么。
而且...那茶肆内与他一模一样的人,也让他很好奇。
两人很快便来到茶肆跟前。
白发苏牧之像是没有看见苏牧之一般,只是对着陈玉清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盘,温柔一笑:“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早?”
陈玉清双肩微微抖动,没有说话。
苏牧之觉得有些不对,走向正前方,回头那一刻,他呆若木鸡。
此时的陈玉清流着泪,两行清泪一路向下,淌过脖颈,但她毫不自知,反而是扬起笑容。
笑得很甜。
没有人注意到,她手上戒指此刻正疯狂闪烁着青光。
就好像什么被极力压制的东西,此刻快要破开封印,重现于世。
“怎么了?”白发苏牧之上前一步,抬起手。
苏牧之瞳孔一缩,挡在陈玉清跟前。
然而,那只手还是落了下去。
如同泡沫幻影。
而最终,这手也没有落在陈玉清身上的任何地方。
一道虚幻身影,像是从陈玉清身上分离下来的一般,向前一步,穿过苏牧之。
白发苏牧之。
少女陈玉清。
苏牧之瞪大了双眼,猛然回头。
然而,一道清脆的,如同镜面碎裂的声响回荡开来。
落于整片天地。
一切的一切,都在瞬间被暂停,灰白的色调,笼罩了所有。
陈玉清缓缓抬头,双眸中两轮神辉运转,一道虚幻剑影在她背后,一点点浮现,又一点点消散。
她记起来了。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
陈玉清看着苏牧之背对着她的身影,神情温柔至极。
这一世,竟然是这样的方式相遇吗?
也难怪自己初见他时,对他那无礼且轻薄的告白打心底里不反感。
甚至渐渐沉沦其中,朝思暮想。
原来,是这样啊。
也对,怎么会有其他男子能让她一见倾心念念不忘的?
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能是他了。
“牧之。”
陈玉清轻声开口。
这次,她的声音仿佛成了另外一人,比之前还要空灵,还要温柔。
两字落下后,苏牧之只觉得自己对这声音熟悉至极,但很快,他便意识一落,失去了所有感知。
陈玉清顿时有些惊慌失措,掩着嘴,不再发出一字一言。
她当真没有料到,仅仅是唤了他的名字,便能有这般大的反噬!
甚至于自己这处事先留下的秘境,此刻都有些摇摇欲坠。
也对,她与他之间的,跨越了不知多少岁月磨难,牵扯了不知多少因果。
世人常说,轮回百转,为续前缘。
他与她之间,何止百转?
第一世,他陷入重伤之境,她背着他,跨越三山九域,打破层层禁制,只为给他求得一线生机。
第二世,他筋脉寸断,灵气不得入体,百病缠身,她想尽所有办法,依旧无用,那是大道的清算。于是,她陪着他,过完所有的春夏秋冬,在一场秋雨后相拥而去。
第三世,他一路披荆斩棘,高歌猛进,成就极高,奈何最终被人算计至入绝境,她不顾一切地去救他,落了个身死道消,不过也为他开出了一条路。
第四世,她出身寒微,他落于皇庭,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放弃了一切,只为答应给她十里红妆,明媒正娶。
第五世,她与他师出同门,却要因狗屁利益分别许配迎娶其他势力的同届弟子,于是,那日,他穿着一身红袍喜服,一人一枪,踏碎山门,最终磨灭自己所有生机,施展禁术。斜阳落下后,他最终抱着她,走出山门,他欣然一笑,溘然逝去。
第六世...
第七世...
每一世少则数十年,多则上千年!
然而没有一次的结果,是他们需要的。
直到两个纪元沉浮落去,她被强行带离试炼后,两人都未曾真正掌握那变数,也未曾真正地得到过一次善终。
一世又一世。
一次又一次。
生生又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