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国夫妇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方大国是七十年代最早下乡的一批知青,后来在这里认识了现在的媳妇,即便是后来回去考上了大学也没有抛弃自己的妻儿,反而是在大学毕业后拒绝了城里安排的工作,反而申请下乡当了一名人民教师,后来又担任过村委主任,在小溪村十分受人尊重。
方大国的儿子方泽强去年刚讨得媳妇,今年五月份就查出来怀上了,原本不出意外的话,预产期应该是在十二月中旬,这个礼拜应该就该住院等待生产才对,因为医生说方泽强的媳妇身子弱,骨盆小,想要顺产基本不可能,只能剖腹产,给小夫妻俩紧张了一阵,于是在怀孕五个月开始就坚持每天在村里适当的散步,也按照医嘱注意相关饮食,但谁能想到一场接一场的天灾彻底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方泽强的媳妇是今早上上厕所的的时候发现羊水破的,当时整个人就被肚子里一阵钻心的疼给晕了过去,所幸方大国的妻子听到声音从楼上下来在,连忙叫唤人抬着进了屋里。
在地里忙着刨地瓜的方大国也急忙赶了回来,隔壁的吴巧芬连忙跟方大国的媳妇梁翠娥去找村里的稳婆。
小溪村只有一名稳婆,七十好几了,做接生工作一直到九十年代,后来县城有了大医院,再加上在家里接生风险高,年轻一辈的人都不敢轻易尝试,稳婆这个工作也就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等吴巧芬跟梁翠娥赶到稳婆家的时候,才知道稳婆已经中暑好几天了,精神头也不行,成日只能躺在床上热得喘气,这会儿想要让她跟着去接生是不可能的。
吴巧芬忽然想到村长张有范的媳妇刘金花提过她娘以前也是做接生工作的,而且还曾经帮过她娘几次打下手,指不定会接生呢。
抱着一丝希望,吴巧芬主动提出去张家喊人,梁翠娥则回去照看儿媳妇。
于是刘金花被吴巧芬挽着手就往外走,顾桐晚想了想,也紧随而上。
方家住在村头,走路过去大概十来分钟,等赶到方家的时候才发现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除了方大国一家子,还有隔壁的几个邻居,大家都在等吴巧芬带人回来。
刘金花被拉进院子里后无奈道:“我哪里会接生,我就给我娘打个下手而已,但是真让我亲手来,我不一定行呀。”
方大国咬着牙,脊背仿佛被什么压垮似的,软声道:“有范他媳妇,你就试试吧,泽强她媳妇实在是生不出,我们也是没法子了。”
“金花”张有范轻轻拍打了一下妻子的肩膀,眼底有担心也有鼓励。
刘金花听到卧室里不时传来女人的痛呼声,于是咬了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架势:“行,那我就试试!”
遂又扭头对方大国等人指挥起来。
“我需要一大锅的热水,一把崭新的剪子,还有两块新毛毯,以及一块毛巾,最后再要一碗红糖水。”
结果平日里没有下过厨房的方大国老老实实的进了厨房烧柴烧水,而吴巧芬则跑回家拿剪子还有毯子,方泽强一直在卧室里给媳妇说着安慰的话,至于院子里帮不上忙的人只能老老实实的离开,至少在这个重要时刻不能妨碍到人。
顾桐晚被刘金花留在卧室里替她打下手,瞥见床上的方泽强媳妇儿的肚子高高隆起,她本人脸色更是白得吓人,双腿被分开,刘金花看了一眼,立即皱紧眉头。“不行,才开了三指,不够,得再多开几指才行。”
于是俯身在方泽强媳妇儿耳边,柔声道:“泽强他媳妇,再努力一下,深呼吸,对,张大口呼吸,想着一定要把孩子挤出来。”
刘金花虽然没有经验,但好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按照记忆中以前跟她娘接生见过、听过的,也同样教给了方泽强媳妇。
大概折腾了两个小时,方泽强媳妇终于开到了五指,一般孕妇开到六指差不多就能生了,可惜方泽强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估计个头不小,至少也得她继续开到十指才行。
这会儿方泽强的媳妇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双手紧攥着两侧的毛毯,浑身上下已经被热汗打湿,整个人就像是泡在水里刚捞起来一样。
方泽强早就被撵出去了,因为他甚至一度紧张到打翻了旁边的水盆,被刘金花瞪着眼推出去。
房内此时就只剩下负责接生的刘金花还有方泽强媳妇,以及顾桐晚。
方泽强媳妇宫-口开指头十分缓慢,从早上九点半阵痛到现在过去了三个小时,整个人都虚脱了,如果不是刘金花在旁边的鼓励,只怕她早就晕死过去。
下午三点半,终于听到一声婴儿的哭叫声,方家人一颗提起的心总算落下,便看见刘金花将剪好脐带裹着毛毯已经稍微擦拭过的婴儿交给到方泽强怀里。
方泽强紧张地接过孩子,便听到刘金花吁了一口气,“是个女娃娃,很漂亮的女娃娃,长得跟孩他妈很像。”
方家人都沉浸在喜得贵子的巨大喜悦之中,没有留意到刘金花脸上的苦涩。
等方泽强后知后觉的想起媳妇的情况后,才发现刘金花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方泽强蓦地将孩子塞给了方大国,红着眼眶发了疯似的冲入卧室内,此时床上只躺着一个毫无声息的女人。
刘金花疲怠的闭上眼,轻声道:“是大出血,血怎么也止不住……”
方大国自然知道产后大出血那可是九死一生的情况,于是赶紧也走进去,听到儿子抓着儿媳妇的手哭道:“小田,你忘了你跟我说的,咱们一家三口以后还要去游乐场,等孩子周岁宴的时候一定要给孩子买一个大的帐篷,还有你总念叨着没去过海洋世界,你怎么就忍心这么离开呢,你先睁开眼睛好不好,你见过咱们的女儿了么,长得跟你一样,鼻子小小的,嘴巴也小小的……”一个大男人已经哭得不成样。
门外方家人都红了眼眶,就连张明国也忍不住叹气,抬眼看向刘金花,“妈,泽强媳妇怎么会大出血呢?”
“孩子个头太大,加上他媳妇身体也不太好,可能才导致了zi宫大出血,我尝试着去止血,但是没办法。”
刘金花以前也听她娘提起过好几例产妇在生产过程中一命呜呼的事,大部分都没能救回来,即便是眼下她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泽强的媳妇闭上眼睛。
“该死的老天爷,你真没心啊,真没心啊,咱家小田那么好的儿媳妇,可怜我孙女了,刚出生就要没了亲……”梁翠娥泣不成声,不断的咒骂着老天爷,如果不是天灾导致无法在医院生产,如果不是因为县城的公路被泥石流给堵了,她媳妇也不会因此毙命。
顾桐晚走到刘金花身边,轻声问道:“婶婶,村里没有大夫么?”
刘金花才摇头苦笑:“原先住在村里的老张头就是大夫,但之前暴雨出门时候被飞过来的一片屋瓦刺到眼睛,成了个瞎子,现在也就只能开一些发烧感冒的药给村里的人,但前段时间中暑生病的人多,他那边也没药了,后山倒是有药,平时老张头都是自个儿上山采药的,但现在他瞎了之后谁也不认识他说的那些植物,但凡现在家里有生病的都只能看家里有没有多余的药,要不就只能硬挨过去。”
顾桐晚咬了咬舌尖,目光不由自主又看向方大国怀里的孩子,那孩子刚生出来皱巴巴的,但轮廓十分的清秀,的确与方泽强的媳妇长得很像。
心里某处地方逐渐柔软,她虽然已经告诉自己要学会冷漠的接受生死,但眼下……
狠狠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仿佛下了某个决定,顾桐晚走到床边,伸出手探了一下女人的体温,还有余温,又发现她实际上还有轻微的心跳,但频率极慢。
“我以前在省城跟一个中医学过一些针灸,大概知道怎么止血,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的话。”
方泽强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刚要说什么,便听到对面的人又道:“但我也是略知皮毛,称不上医生,也就是说,我不保证一定能行。”
刘金花跟张有范面面相觑,刘金花更是走到顾桐晚身边惊诧道:“晚晚,你还会施针?”
顾桐晚只能淡然一笑:“学过一些。”
其实不过是上一世在基地外围跟一个老中医学过皮毛,后来回来这一世后又自己看书看视频,她自己发烧感冒的时候就用自己练手,倒也颇有效果。
但要止血,她虽然知道具体穴位,但也不确定能否成功,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试试总好过啥也不做,谁知道能否有一线生机呢。
显然方家人也是这么想的,将她看成了最后一根稻草,直接把儿媳妇的生死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一刻,顾桐晚有一瞬间的后悔,但在看见床上已经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女人的时候,又燃起了赌一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