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昂自尽,用意有三。
保全家人。
保全孙清源和王长博。
保全自己的名声。
但那人既然从去年秋闱就盯上了他,又怎会轻易让计划失败呢?
你刘昂一死了之没关系,你的妻子还在,她可以替夫申冤啊~~
于是便有了李双儿督察院前喊冤,引来百姓争相围观,害的孙清源、王长博入狱,朝廷上下严查科举舞弊一事。
李双儿签字画押后,就被押了下去,等待秋后问斩。
因她是孤儿,且孩子已过继他人,所以从律法上讲,没有可以株连的家人。
孙清源和王长博被无罪释放,刘昂之死与科举舞弊,全都与他们无关。
洛小苒让人把消息在整个京都散播开来,杜绝了以后有人拿此事做文章,诟病两人的可能。
李双儿供词中的那位神秘人,竟然能接连拿到秋闱和春闱考题,简直视朝廷法度于无物,视万千读书人的寒窗苦读于无物!
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多方位排查,先从内部揪出了泄漏考题的官员,顺带发现了一些被考生贿赂的官员,又牵连了许多冒籍考生……
总之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时之间,大批官员被削职流放、抄家斩首,许多考生成绩作废,按律处置。
经查,礼部尚书云天影没有参与或包庇舞弊的行为,但他作为科举考试的最高行政官员之一,免不了一个失察之罪,喜提罚俸大礼包。
而那位找上刘昂的神秘人,也在一个官员的招供下,被逮捕归案,等待他的是平息民怒的凌迟之刑。
另外从李双儿的证词中,这位神秘人似乎提前知晓庶常馆会在那日倒塌,借此为刘昂与孙清源、王长博交好,制造机会。
只是上了十八道大刑,神秘人仍旧坚持此事只是个意外,天启帝也就示意就此作罢。
风波平息了,完成师父交代任务的墨清,不想在京都多待,向天启帝请辞后,便要离开。
天启帝也想效仿当年的惠宗,留下墨清做帝师。
奈何墨清志不在庙堂,且他是天下所有读书人心中德高望重、地位超然的存在,天启帝也不能强留。
天启帝提出百官相送,也被墨清婉言拒绝。
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也无需兴师动众。
于是,在京都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辆低调的马车载着这位隐士高人,悄无声息地没入人群中去了。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马车上还坐着另外两个人,准确的说,是另外两个孩童——安王陈星辰和……皇长子陈星烨。
洛小苒给墨申写信求帮忙,除了想让陈稷免受非议,让孙清源和王长博清清白白从督察院大牢出来外,还想让墨清把陈星辰带到白鹿书院学习。
洛小苒没有忽略之前提到让陈星辰去白鹿书院读书时,他眼中闪过的亮光。
洛小苒也清楚陈星辰执意留在京都,为的是什么。
可这段时间层出不穷的阴谋和京都越来越复杂的局势,都让她不得不狠下心,将这个早慧的弟弟送走。
陈星辰已经是小少年而非三年前那个小男童了,任由洛小苒威逼利诱,他都不愿离开。
直到——洛小苒说出牛蛋的死讯。
得知牛蛋和爷爷都死在燕王府的那场血案中,早已具备皇嗣威严的陈星辰,却像三年前的那个孩子一般,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太子的儿子,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会因我而死!”
洛小苒仍旧如往常一般,任由陈星辰尽情发泄情绪,直到他哭累了才开口:
“如果我日后再听到你说这种话,你就不要再叫我‘姐姐’了。”
陈星辰浑身一僵,呆呆地望着洛小苒,不敢说话了。
“辰儿,你记着,一个活在愧疚中的人,是过不好自己的一生的。”
“已逝之人肉体消亡,却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间。”
“有仇报仇,有冤伸冤,然后知足常乐地活完这一生,这是姐姐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也是姐姐对你的期盼。”
“我给你一日的时间考虑,不用顾及我,想清楚你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最后,陈星辰选择离开京都,前往白鹿书院。
陈星辰毕竟是天启帝亲封的安王,且在他身上有诸多考量,必定不能轻易放他离开京都。
洛小苒让墨清帮她要人,实际上也在赌,赌天启帝会卖这位当世大儒、学界泰斗一个面子。
她赌赢了,只是没想到天启帝会把陈星烨也一并送到白鹿书院,这一举动在她看来也挺好,让孩子们远离大人之间的斗争。
马车行至距离刘昂家所在巷口只有百余米的街道时,突然出现两队身披铁甲的士兵,强行把百姓们赶至道路两边。
“庆仪长公主驾到,百姓回避!”
话音落下没多久,一辆四驾豪华马车便从不远处缓缓驶来,两侧车窗下分别站着四个婢女,车后更是跟着数十位护卫。
百姓们纷纷跪在地上,迎接这位风采不减当年的长公主殿下,在这种情形下,墨清所在的这辆马车就显得十分突兀。
“车内何人!见到长公主车辇,还不下车参拜!”
墨清照旧将那块木牌递了出去,传到陈令仪手上的时候,她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翳。
不多时,跪在地上的众多百姓就看到,豪华马车上的庆仪长公主被一带着面具的男子搀着下了马车,两人朝着那辆极其普通的马车走了过去。
“没想到庆仪刚刚回京,就遇到了先生,实乃庆仪之幸。”
“我正要回滁州,不曾想挡了长公主的车辇,实在是不巧。”墨清隔着车帘说道。
看到墨清连个脸都不愿意露,陈令仪顿感自己受到了轻视,虽然她心中很清楚,自己的皇室身份在这位老人家面前,不算什么。
毕竟,她的父皇和现在的天启帝在此人面前,也是不曾摆过皇帝架子的。
只是陈令仪不明白,墨清为什么会突然来京都插手科举舞弊案,让她所有的谋划在最后功亏一篑。
“先生说这话就是折煞庆仪了,您久居白鹿书院,此次来京,朝廷上下群情鼎沸,先生就不打算多留些时日吗?”
“京都是个好地方,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应去的归处。”
说罢,墨清就让车夫给陈令仪的车辇让路。
陈令仪怎会真让他这样做,赶忙提前把路清出来,让墨清先行。
望着那辆低调到甚至有些俭朴的马车,陈令仪有些失神,情不自禁地呢喃道:
“各有归处,墨清先生这是在暗示本宫应该继续待在扬州,不再回京吗?”
“公主?”阿乔轻声唤了句。
视线转移到阿乔脸上的面具,陈令仪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她死死盯着阿乔,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她是一人之下的长公主,她想要的东西,最后都要得到!
她就是要回到京都,这个大梁的权力中心,然后把她失去的东西全都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