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头那里传来三声汽笛,前方就要途经车站了,将列车员揪过来一问才知道,前面是鞍山站,这里有不少日本人设立的钢铁机构,所以是沿途唯一停靠的一个站点,可是周泰安他们心里明白,停靠那是绝不可能的,一旦火车停止前进,立刻就会陷入被动,车站上有守备队驻守,无疑是自投罗网。
“去告诉那泥鳅,加速前进,过站不入。”周泰安吩咐人通知车头继续前行。
很快,灯火通明的鞍山站到了,火车不住的拉响汽笛,况且况且的通过站台,从车窗望出去,站台上一片慌乱,等候上车的男女旅客们见到这辆车根本就没有停靠的意思,立刻挥舞手臂呼喊吆喝起来,等候接车的公务人员更是目瞪口呆,一时不知所措,在站台上执勤的日本兵背着大枪也是一脸茫然,这种突发情况让所有人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车站上随即乱成一团。
车头里,那泥鳅拿着枪顶在司机的后背上,不住吆喝着:“快,再快点……”
司机是个中国人,他一脸苦笑道:“爷们儿,这已经是最大速度了,你知不知道,错过站点不停靠,就会打乱车站调度的规划,很容易出事故的,要知道这条线上可不只有咱们这一辆车在跑哇。”
那泥鳅不在乎,“老实开你的车就得了,其余不用你操心。”
司机苦笑着摇头,不敢再啰嗦。
列车呼啸着驶出站台,司机突然怪叫起来,那泥鳅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前面漆黑的夜色里,一盏雪亮的灯光远远射过来。
“不好,前面有火车进站,这可要了命了。”司机的汗都下来了,那泥鳅也有点懵。看样子两列火车原本是在车站里会车通过的,自己这辆因为没有停靠,所以才导致狭路相逢。
“刹车慢行,但是别停车。”千钧一发之际那泥鳅果断的命令道。
被劫持的火车随即骤然减速,惯性将车厢里的人晃得东倒西歪,不过速度终于减了下来,那泥鳅把脑袋探出窗口去眺望,地面上的扳道工早就把铁轨分离完毕,那辆迎面而来的火车显然也发现情况不对,提前猛烈刹车减速,车轮摩擦铁轨,爆出一溜溜的火花。
两列火车慢慢的擦肩而过,那泥鳅惊讶的发现,对面那辆火车只有三四节旅客车厢,此时窗口大开,里面簇拥着的全部是身着军装的日本士兵,他们一个个把脑袋探出来查看情况,还不时大声咒骂吆喝着什么,显然对肇事一方大为不满。
等会车完毕,那泥鳅立即吩咐火车加速,快速驶离鞍山站。
两列火车几乎擦身而过,车厢里灯光明亮,双方看得很清楚,日本兵们早就发现了异常,等火车在站台停稳,一个少佐军官立刻跳下车大声喊叫,车站上负责治安的驻军和站内主管立刻围过来。
“那辆火车什么情况?差点撞到我们,而且车厢里人影绰绰,分明就是被胡子劫持了。”少佐恶狠狠的追问着。
“原来如此!他们没有停靠,强行通过,原来是被劫持了,这可大事件了。”车站主管正一头雾水,听少佐一说,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慌忙命令手下去用电话和铁路沿线马上进行沟通,设法阻止列车继续前行,看看在哪里进行迫停。
“将车头调转过来,我们去追。”少佐显然是个有主见的军官,当机立断的下着命令。
等火车司机重新调转车头后,少佐随即命令出发,一路追击过去。
周泰安他们自然也看到了满满一车日本兵,这让他很狐疑,按理说没有特殊情况,像这样大批量的专列运兵,显然是不常见的,他快速分析着自己所见,一时却不得要领,镇南关此时已经检查完了所有车厢,将日籍青壮统统圈在最后一节车厢里,然后过来请示周泰安下一步怎么办。
“前面是哪里?”
“海城,不过那里并没有车站,下一个停靠站应该是金州。”这一带镇南关很熟悉,张嘴就来。
“告诉车头,海城停车。”周泰安果断的吩咐下去,身形暴露了,继续呆在火车上不安全,再说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困守列车,前方日本人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他们送上门去,是时候下车了。
此时的海城并不大,顶多算是个镇子,铁路线从北边城外通过,周泰安他们在距离镇子几公里外停下,将日籍青壮全部押下车,其余的旅客秋毫不犯,露西和她的两个同事也想随同周泰安下车,被他阻止了。
“我们要去干我们自己的事情了,不适合你跟着,就比别过好了。”周泰安笑着说。
“可是……”露西显然有点不情愿,不过想了想还是接受了他的建议,尽管想爆个大瓜一鸣惊人,不过和这些胡子待在一起确实很危险,倒不是怕胡子伤害自己,而是担心日本人误会,那就不好解释了。
这列火车除了旅客车厢外,还有不少货运车厢,镇南关撬开几个闷罐车门,发现除了机器设备外,还有布匹粮食之类的物资,于是让人倒腾了不少下来,打成小包,让那些日籍“人质”背上,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辰,周泰安毫不犹豫的命令所有人转头向北,沿着铁路线原路返回。
“咱们这是往回走啊?还回奉天?”镇南关不知道周泰安的打算,于是悄悄问道。
“总不能去旅大吧!那里可是日本人的大本营,咱们去了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另外在鞍山站的时候你没发现,有一列运兵车和咱们擦肩而过,日本人忽然向奉天增兵,我怀疑是和皇姑屯将要发生的阴谋有关,所以别无选择,必须回去。”周泰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会吗?”镇南关挠着头,看着那些背着大包小裹踉跄而行的日籍“人质”,他露出为难的表情“就这么带着这些家伙?累赘啊!”
“看住了就行,日后有用处。”周泰安忽然侧耳倾听,然后命令道:“派点人手,将附近铁路破坏一段。”
镇南关一愣,不过毫不迟疑的执行命令,让人在铁轨下掏出几个空洞,然后塞进去手榴弹,随着“轰,轰”几声闷响,铁轨被强大的冲击力炸的扭曲起来,彻底断了前行的通道,然后,大部队远离铁道线,飞快的消失在黑暗里。
周泰安走出很远之后回头望去,只见一列火车闪着雪亮的射灯在铁轨上慢慢停下……
“是追兵?”老翟头凑过来说道。
“嗯!很大可能。”周泰安点头道“不管是不是都得留个后手,万一是追兵也不怕了,铁轨一炸,黑灯瞎火的他们想修好也得等好久的时间,等他们天亮发现那辆被咱们劫持的火车后,再想追咱们就不容易摸着须子了。”
“是那么个理!”几个人点头。
周泰安的小心确实没错,被阻停的火车确实是日本人的追兵,就是和他们差点撞车的那些鬼子。
周泰安接二连三的干掉了不少奉天和皇姑的鬼子,使青石冢一个守备中队的兵力生生没了一半,又要维护日常秩序,又要清剿土匪,他一时捉襟见肘,事情越来越大条,青石冢不敢隐瞒,无奈的向司令部如实禀告,同时请求支援,位于大连的关东军司令部震怒之下,立刻派出人马前来支援,清剿胡匪的同时,还肩负了另外一个秘密任务,那就是配合奉天领事馆的河本大作除掉东北王张作霖。
这支驰援青石冢的部队隶属日本铁路守备队三大队其中的二三中队,和青石冢的第一中队本是同一建制部队的战友,是从抚顺一带调防回来的,带队的少佐名叫千本宏,这人在中国任职时间久远,从一九零几年就在军中服役,一步一步混上了佐官,对中国东北风土人情比较熟悉,而且为人机灵勇猛,多重考虑之下,才让他回防奉天。
鞍山偶遇,千本宏敏锐的发现那趟旅客列车被胡子劫持,他当机立断调转车头一路追赶过来,剿匪本来就是他此行的任务,所以妥妥的份内之事,说实在的,突然发现胡匪,让千本宏很兴奋,在抚顺驻兵太久了,除了机械式的操练部队,许久都没有真枪实弹打过仗了,他的生活太乏味了,急需一场大战调节一下心情,他嗜血,尤其喜欢硝烟的味道,千本宏觉得,只有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才能体现出一名勇士的价值。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既然无意中撞到胡匪,他自然不会放过,一路紧追不舍,只盼望追上去杀光那些不长眼的家伙,用血淋淋的人头给自己的军衔增添耀眼的光芒。
可是事与愿违,火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他跳下车,查看之后才发觉铁轨被破坏掉了,这让他很气愤,狡猾的胡匪一定是发现自己的追踪才想出这个主意的,不过千本宏一时间也无可奈何,想要修复铁轨必须等车站里的专业修理工人过来才行,不过那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他站在铁路旁眨巴着小眼睛,脑瓜子不停琢磨,分析着该何去何从。
“二中队负责清理路基,看看能不能把后面的铁轨拆下来铺设在炸毁的地方,那样我们就可以继续前进了,三中队顺着铁路向前追击,宁可慢不可站,否则和胡匪的距离越来越远,等路线修好,我们赶上去后接上你们。”思考了一下,千本宏做出了最为稳妥的决定。
于是部下们开始执行命令,一伙儿修铁路,一伙儿向前快速行军。
天快亮的时候,负责追击的三中队鬼子终于在海城附近发现了被胡匪抛弃的火车,车上除了中外旅客和一些日籍的老弱妇孺,胡子们早就跑的没了人影,中队长赶紧派人窝头回去通知少佐,同时询问车上惊魂未定的乘客具体细节。
不得不说,千本宏的办法果然很有用,拆了后面的铁轨铺在前面这招奏了效,还没等报信的通信兵赶回来报信,他就带着队伍赶上来,停车接上通信兵,边听情况便前进,很快就到了事发地。
“纳尼?他们绑架了我们的同胞?”听完中队长的介绍,千本宏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对胡匪的举动一时摸不清意图,照常理推断,这些打家劫舍之辈除了对钱财武器感兴趣,再就是女人,可是这伙儿胡子偏偏不按套路出牌,不但对车上的各色女人秋毫无犯,更没有对旅客实施抢劫,独独绑架了所有的青壮年日本人,这是什么路数?
“胡匪的去向是哪里?”千本宏问。
“还在勘察,他们逃离的时候天还没亮,没有人能够看到他们向哪个方向跑的。”中队长回复道。
“嗯!”千本宏点点头,然后围着火车前前后后仔细打量起来,同时快速在脑海里判断劫匪们的动机和去向。
“不图财,不图色!倒是对青壮日本人感兴趣,他们难道是看不起车上旅客口袋里那点钱财,想要绑票勒索日本政府?”千本宏摩挲着下巴,又觉得不太现实,如果是那样的话,劫匪会留下口信或者交易的方式,最起码也需要一个可以相互沟通的传媒,可是这一切显然是都没有,说走就走,走的一点不拖泥带水,可见这伙人儿一点不墨迹,行事果断有章法,完全不像想要和谁发生点交际的意思。
“可是,他们绑架人质的用意在哪里呢?”千本宏想得头都大了也猜不出,这时候手下报告,说是找到胡匪的去向了,脚印一路向南,于是,千本宏跟过去勘察痕迹,很远的路基上,确实有杂乱的脚印留在细沙碎石之间,看起来的确像是队伍留下的,千本宏低头看了一会,又抬头顺着铁轨望向天际,皱着眉头,绷着脸,忽然间就哈哈怪笑起来。
“这些狡猾的胡匪,居然把我们当成了傻子,这是声东击西的招式啊!传令,全体都有,立刻上车北上,原路返回,我就不信,他们的两条腿能跑过我们的火车轮子。”
中队长问道:“少做阁下意思是他们没有向前,而是又返回鞍山,奉天方向了?”
“当然是这样的,他们故意在这个方向留下足迹,就是想欺骗我们,让我们相信他们是南下去了,可是有一个最大的疏漏之处他们没想到。”千本宏得意的笑起来。
“什么疏漏?”
“破坏掉的那段铁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