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宪兵司令部的花厅里,齐恩铭正坐在茶几旁喝茶,他身边陪同的是国角,两个人是老同学,关系又一直走得比较近,所以无话不谈。
对青石冢到访后的请求,齐恩铭毫不隐瞒的和国角说了,国角直竖大拇指,夸赞道:“想不到兄弟你现在贵为宪兵司令,居然脾气还如此刚烈,想必那小鬼子碰了一鼻子灰后要怀恨在心了。”
“他奶奶的,我还怕了他们矮骡子?日本人再尿性,不还是在咱们屋檐下讨生活,看他能蹦跶哪去?”齐恩铭毫不在意。
“哎!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此一时彼一时……”国角故意吊他胃口。
“老国,你现在变了,怎么说话越来越云山雾罩的?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知道啥内幕你就直说好了,还怕我对你不利?”齐恩铭知道国角刚从关里战场上下来,怕不是知道些什么自己没听到的动向。
“日本人的狼子野心由来已久,想必你也不是不了解,大帅中原战事失利,打算退守故园,你觉得日本人能心甘情愿的让他这个大家长顺顺当当的回来?”
“这倒是实话,不过日本人还能拦住大帅回家?”齐恩铭不以为意。
“以日本人的做事风格,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的。”
齐恩铭眼睛一瞪“他们敢?”
“当然敢。兄弟,我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日本人除了人屎不拉,还有什么屎拉不出来?”国角斩钉截铁的说道。
齐恩铭目光炯炯,脑海里开始思索他的话语。
浑河岸边,山谷夫带领着日军正在四下搜集船只,想要攻上江心岛,没有交通工具是不行的,此时日军还没有装备炮艇舰船,就算有也远在旅大之地,一时半会是运不来,所以只能就地取材。
在奉系宪兵的监督下,日军不敢造次,在附近村屯里高价收购了几艘破烂不堪的小船和舢板,都是白花花的大洋换来的,就算这样也难以凑够一次性把整个队伍运上去的船,山谷夫只好采取分批次的添油战术,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强攻。
那泥鳅虽然萌生了退意,但毕竟咽不下这口气,如果一个死都不放被日本人吓走,以后会憋屈死的,他决定好歹要干一把再说,就算走,也要弄死几个日本兵,水香一夜未眠,提防着鬼子的偷袭,天刚蒙蒙亮,河面上就有了船影,看上面屎黄色的军服,正是日本人,于是警讯后传,岛上所有人全部出动,在岸边悄悄埋伏下来,刀枪出鞘,子弹上膛,就等那泥鳅一声令下开火了。
“啪啪!啪啪啪……”
正在此时,一阵猛烈的枪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惊得河套里各种水鸟扑棱着翅膀窜出草窝子树梢,向远处飞去。
“怎么回事?”严阵以待的那泥鳅也错愕了,他能看出来,岸上啊知道是谁的人马在对日本人下手,那些聚集在岸边等待下一班次登船的鬼子兵们被背后突然攻击打得措手不及,不少人中弹倒地,反应过来的立刻卧倒抵抗,可是显然火力不够用,那些坐在船里的鬼子兵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登岛剿匪了,坐在船只上也向岸上胡乱开枪,可是他们在河面上,地势影响视力,根本看不到敌人是谁,在队长的指挥下,所有小船开始掉头,企图回到对岸支援队友。
“打!”看出形势有利的那泥鳅,怎么可能放过这些日本兵,他们早就在射程之内了,一声令下,岛上的胡子们玩命的向船上招呼着,子弹打在水面上水花四溅,糟烂的木船也是木屑横飞,鬼子兵腹背受敌,一时手忙脚乱起来,有向胡子射击的,也有向岸上射击的,一时间失去了有效指挥,完全形不成有效战斗力,反而鬼子兵不断有人被打死打伤,小船上没遮没挡的,只能用身体硬抗。
“兄弟们加油,给我使劲打,弄死这帮王八犊子。”那泥鳅兴奋得大叫,他能听出来,那伙不知名的队伍人数不少,起码三四十人是有的,枪打的很密,岸上那些日本人占不到便宜,如果鬼子没有援军解围,照这架势打下去,全歼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性。
都说关东军的战斗力神勇无匹,可是那是经历了多年战火淬炼之后的事了,目前小日子安逸的日本军队,尤其这些守备部队,战斗力完全不够看,撑死也就和奉系军人素质恍惚,所以这场战斗难度系数不算大。
山谷夫是个倒霉透顶的家伙儿,作为这支剿匪小队的指挥官,他太过于功利了,也太大意了,本来他应该留在岸上殿后,等着先头部队抢滩登陆后再随后续队伍上岛的,可他偏偏喜欢出风头要身先士卒,结果那几艘小破船在水上被胡子打的如同风中落叶摇摇欲坠,他留在岸上的剩余人马因为没有一个可靠的主心骨,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难以有效进行防御抵抗,这就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局面,水面,陆地上两支日军各自为战,却又难以形成致命的攻击,因为人数差的太多,火力方面根本不对等。
山谷夫带领的是一个满编小队,将近七十人,如果这七十名士兵凝聚在一起,那完全可以发挥良好的战斗力,无论是机枪,榴弹,还是尖兵组都能够相互配合,攻防有序,不要说面对同等数量的敌人,哪怕是再多一倍之敌也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然而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偏偏一分为二,岸上的还好点,起码可以卧倒就地构建工事,寻个掩体啥的,水面上飘着的那一半人就惨了,完全成了别人练手的活靶子,只要是打过几发子弹的胡子,几乎很少浪费弹药,十枪倒能中个七七八八,岛上三十左右人,对上小船里三十左右鬼子,打得却是一头倒,天时地利人和倾向与谁,一目了然。
岸上的鬼子有机枪,不过也只是刚开始响了一阵就哑巴了,此后再没动静,说白了也没啥,那挺机枪现在几乎没有人敢碰了,谁碰谁死,对面的人里有神枪手,专门关照着呢,鬼子虽然被压迫得气急败坏,可是谁也不敢贸然替代机枪手了,因为一过去必死无疑,那挺机枪显然成了他们眼中的丧门星,催命的神器。
不消说大伙也猜到了,这伙儿忽然冒出来打鬼子的人马就是周泰安和兄弟们。
周泰安一直密切关注日本兵的反应,一家伙弄死一个小队的人,鬼子一定会疯狂报复的,只不过他没想到,日本人这次居然没把怒火撒在百姓的头上,反而盯上了附近几伙儿绺子身上,不过即使是绺子,他也不会坐视不理,毕竟都是中国人,所以黑皮的侦查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山谷夫。
不得不说日本人的行动很有成效,不费吹灰之力就剿灭了翟半仙和青眼兽刘志,等周泰安接到通知赶过来时已经无力回天,其实就算他能够及时到位,也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自卫团现在只有三十多人,和山谷夫的一个小队硬碰硬胜算不大,弄不好还会折进去,好在这两个绺子的人员不多,损失还可以接受,等尾随日本人来到浑河岸边后,周泰安笑了,他终于找到了机会可以下手了。
鬼子兵分两路,自己分散兵力无疑对周泰安最有利,只要快速解决岸上剩余鬼子兵,那么河面上的那些家伙就成了瓮中之鳖,没有坚实的落脚点,他们的攻击能力会大打折扣,命运已经注定。
周泰安此时根本不知道岛上胡子的具体人数和火力实力,他只能赌一把,他赌那些胡子还有一战的血性,如果痛打落水狗的勇气都没有,他也懒得解救胡子了,到时候情况不对立刻脱离战场,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好在那泥鳅没有让周泰安失望,关键时刻果断出手,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这一决定不但挽救了绺子的命运,也改变了他自己的人生轨迹。
岛上胡子开始战斗后,周泰安很惊讶,没想到他们的实力还挺猛,人多枪多,打的有张有节,他立刻放下心,现在双方实力相当,那还有啥顾虑的?他望着还在负隅顽抗的鬼子兵残忍的冷笑起来。
“抗日就从你们开始好了!”
鬼子的机枪虽然被压制住了,但是单兵素质还是不可小觑的,鬼子的枪法都很好,已经有五六名战士挂了彩,幸好没有死人,周泰安最看不得自己战士出现伤亡,他眼珠子一转,不能僵持下去了,这里离奉天不算远,万一日本人的援军赶到,情况立刻颠覆,必须速战速决。
“机枪压制敌人火力,所有人匍匐近敌,用手榴弹给我砸。”
自卫团缴获了守备队不少武器装备,弹药充足,光机枪就好几挺,鸭蛋一样的手榴弹(日军手雷)也管够,机枪向着鬼子藏身之处玩命儿扫射,打得岸边尘土飞扬,横飞的子弹让日本兵不得不停止射击,把头死死的按在地面上不敢动弹,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爆头,趁着这个机会,其余自卫团战士快速向前爬去,很快就摸到投掷范围之内,也不迟疑,将一颗颗圆滚滚的手雷扒掉保险,然后在硬物上狠狠敲击一下在远远抛出,麻雀般黑漆漆的手雷打着滚划过半空,准确的落在日本兵的阵地上,顿时爆炸声此起彼伏,硝烟弥漫,鬼子被炸的狼哭鬼嚎,藏身之地已经不安全了,没被炸死的人赶紧起身躲避,四下逃窜,本来就没有有效的指挥系统,这下更是成了没头苍蝇,战士们扔完了三轮手雷,立刻抓过步枪,就地瞄准烟尘中奔逃的黄色人影,一枪一枪开始收割着鬼子的小命。
还在小船上狗咬卵子转磨磨的山谷夫一脸震惊,不可思议的表情写了满脸,他已经快到岸边了,却看到自己就在岸上的队伍已经所剩无几,敌人的火力凶猛,战斗手段更是奸诈,三十多天皇士兵就这么毫无意义的烟消云散。
“人都死光了,上岸还有意义吗?”山谷夫眼珠滴溜溜的转,他在脑子里快速分析战场局面。
岸上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就算上去了,也只是要面对强大的未知敌人,可是凭借自己身后这点人能翻盘嘛?他觉得很难,胡子的枪法不赖,已经打死打伤十多个士兵,充其量他还有二十名战斗力,上岸无疑是已投罗网,任人宰割,除了当初征服朝鲜时山谷夫经历过残酷的战斗,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来他都没再见过这么惨烈的战事了,而且是己方完败的这种。
看来一个指挥不当的渎职罪名是跑不掉了,不过怎么也不能让人一口吃掉自己这所有人手,这些士兵的命远比中国人珍贵的多,将来都是有大用处的,真要是全部殆尽在此,恐怕自己切腹也难以赎罪。
识时务者为俊杰,山谷夫不是个莽夫傻逼,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摆手,命令小船远离河岸,重新点头向下游飘去,他也不管下游是哪里,只一心快速脱离战场。
“想跑?”岛上的那泥鳅看得分明,立刻咧着大嘴叫唤起来“快快快,备船,全体都有,给我追上去留下鬼子,妈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那么轻松!”
岸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除了两三个受伤被俘虏的,剩余日本兵全部嗝屁,战士们打扫战场,周泰安站在河岸边,手搭着凉棚向江面张望,山谷夫的七八艘小破船正顺流而下,在阳光粼粼的河面上颠簸起伏。
“他们跑不了!”镇南关在周泰安身边忽然说话。
“能在江河里逃出那泥鳅的追击,他就该改名了。”见周泰安看向自己,镇南关笑着用手指向江心岛。
周泰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三艘奇形怪状的小船正从岛后划出,逐渐加速,劈波斩浪快速向日本兵们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