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要和两位工程师谈谈你们未来的去向。”周泰安挥手示意几个人重新落座,然后望着孙超越和王卫国说道。
“这个工事要塞凝结了你们全体人员的心血,可是你们或许并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惜耗费资金修建它吧?其实通过我刚才说的话,你们也能猜测个大概,没错,我之所以修建这个,就是将来对付日本人用的,因为不久之后,整个东北都会处在他们的铁蹄下,覆巢之下再无完卵,想要同他们斗争下去,没有一个隐蔽的,坚固的堡垒,咱们生存不了多久。”
“可是,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吗?”孙超越瞪大了眼睛。
“当然会,目前是什么局面你们或许并不清楚,那就让我给你们分析一下好了。”周泰安说道。
“你们都是宽城子出来的,也就是长春的,那里是日本人满铁的终端,我想对日本人你们并不陌生,他们长期占据一条铁路,你觉得会满足他们的贪婪之心嘛?”
“张作霖这人虽然是个独断专行的军阀,可是东北毕竟是他的老巢,一向看得很紧,日本人几次三番想要与他合作,或者说是从他手里占便宜都没有得逞,他们能不怀恨在心?”
“奉系军阀强盛时期日本人不敢兴风作浪,一直暗地里养精蓄锐,积蓄力量,你们看到的铁路沿线那些日本工厂,商社,甚至开垦土地的日本农民,他们真正的身份只是表面上那么简单?那都是日本军队的后备力量,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自己国内的青壮年以种种名义派遣到东北,其实就是在为日后的侵略战争做准备。”
如果周泰安先前的话还不能让孙超越和王卫国二人感到震动,刚刚这一番分析却让他们不得不思考起来,仔细一琢磨,确实是那么回事儿。
“周团长说的有道理啊!”孙超越点头道:“我们在宽城子的时候,原本就是从给日本人修建南满铁路起家,刚开始的时候日本人很器重我们,薪水待遇都是足额发放,也能养家糊口,可是后来就慢慢变了味道,他们从国内或者朝鲜调来大批本国人,好活,挣钱的差事我们那是一点都捞不着了,净让我们干下三滥还不挣钱的脏活,而且再也没有好脸色看,也难怪,他们自己的人上来了,我们也就不吃香了,就是因为这个,我们一帮人才猪八戒摔耙子——不伺候了,要不是周团长你这么一说,我们到死都琢磨不透这里面的弯弯绕儿。想不到小日本子这么多鬼心眼啊!”
“就是!看来他们真是不安好心呐。”王卫国也附和道。
“如今张作霖在关里打仗失利,对日本人来说绝对是一次兴风作浪的机会,你们想,他们既然野心勃勃,又怎么会容忍奉系大军全盘回撤东北?一个兵力空虚的东三省才符合日本人的利益,所以我分析,两三个月,最迟不超过半年,东北的局势一定会发生大变化,尤其奉系军阀和日本人之间,迟早会有一战。”
“如果日本人发动战争,那必是图谋整个中国,到时候东北最先遭殃,宽城子又是南满铁路终始之地,肯定会处在日本人的兵威之下,到时候,你们这些人恐怕是有家难回,有国难奔。”
孙超越和王卫国都是场面上闯荡的人物,周泰安和他们推心置腹的说了这么多,哪还能猜不出去他的话外音?
“周团长,这么说吧!我们这些人拖家带口的不多,基本都是跑腿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东跑西颠的在社会上摔打了这么多年,啥人也都碰到过,可是像你这么仗义,又慈悲为怀的主儿只此一家,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了,不就是舍不得我们嘛!那好,要是你不嫌弃,咱们哥俩儿就做主了,这小二百号人从今往后就跟你混饭吃了。”
周泰安哈哈大笑,明白人好办事,这二百来人的民工队伍就此成为自卫团一员,当兵吃粮。
“放心,跟着我不会吃亏的,你们今后冲锋陷阵的机会不多,因为我要让你们单独成为一种举足轻重的兵种。”
“啥兵种?”
“工兵!”
孙超越不太了解工兵的性质,刨根问底:“这是负责什么的?”
“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比如这样的工事碉堡,部队不到剩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工兵是不用上第一线的,怎么样?”周泰安解释道。
“这活能干!不过周团长你也太小看我们宽城的汉子了,我们也不是胆小鬼贪生怕死之辈,和日本人真干起来,你该使唤就使唤,可别另眼相待才好。”王卫国不愿被他过分关照,既然当了兵,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这个我心里有数,不过你们两个还是回去和兄弟们商量一下好,咱们这好歹也是要命的买卖,让大家自愿加入更好一些,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嘛!”
“这一点你不用顾虑了,只要我们两个人决定了的事情,大家伙儿不会说个不字,细说起来,都沾亲带故的,他们知道我们不会领他们跳火坑。”
“行,你们两个那就把工兵营的正副营长之职担起来吧!”周泰安很欣慰。
“这样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想征求你的建议。”孙超越说道:“山下帮忙的村民里有不少青壮,和我们厮混的熟悉了,平时听他们的言谈,倒有不少人对自卫团羡慕得很,似乎有意加入队伍,这件事儿你看……?”
周泰安笑了,其实这样的情况他早就了解了,当初解救大青咀子上的青壮人质,他就动了心思,可是那时候名不正言不顺,加上各种物资也不充足,没办法扩充队伍,但是今非昔比,他现在已经具备了招兵的条件,之所以留下张开凤,就是准备把招兵的事情交给他来办。
“这件事我会安排张开凤姑娘去办,不但大青咀子一带,伦河的十八个村屯,各地方的青年都可以,只要能吃得了苦,能豁出去为天下百姓造福的,一律照单全收,咱们现在养得起。”周泰安这句话不是吹牛逼,光是一个伦河的粮食产出,足够他养活一个师都不成问题,他也想开了,趁现在战乱还没起来,扩充队伍,储备粮食物资,这才是重中之重。
新任工兵营的两位长官告辞,回去传达会议精神去了,屋子里剩下的几个人这才把谈话内容转到接下来的军事行动上。
对于周泰安的主动出击,御敌于县界外的想法,温柔和大家伙儿是一致赞同的,在自己家打架,无论胜败,打碎的盆盆罐罐都是自己的,那还不如去别人家里打,反正不心疼。
“吉林那边的队伍,都被张海鹏带完犊子了,真正有战斗力的,除了通化延吉一带的,其他不足为惧,尤其是张海鹏的嫡系,那他妈就不能称为兵了,我看连匪都不如,当地的老百姓都管他们叫“双枪兵”,不打仗都走不稳当呢,上了战场更不中看。”温柔分析着对手。
“什么叫双枪兵?”王小宝好奇的问。
“一支步枪,一支烟枪,这就是洮南兵的打仗必需品。”温柔笑道:“张海鹏不受大帅待见,他的兵员都是自己就地招募来的,能招多少人就给他多大官,至于粮饷武器更是自己想办法,一份调拨没有,不过这张海鹏也是挺尿性,愣是咬着牙挺住了,靠着偷偷种植大烟贩卖,养活自己的部队,这事儿外人不知道,我是他手下的兵,了解得一清二楚,就是因为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对洮南兵一直没啥好感,他的部队不但种大烟,当兵的私底下大多都染上了烟瘾,不抽得飘飘欲仙,你拿棒子揍都不带爬起来打仗的。”
“卧槽!这样的部队也能打仗?”黑皮瞪大了眼睛。
“蛆多了也能拱倒酱缸,何况是大活人,这些双枪兵打仗不一定行,可是祸害起人来一个顶两个,洮南当地民声鼎沸,烦他们都到一定程度了,不过咱们也不能轻敌,那些玩意儿一旦抽足了大烟,立马精神头十足,受点伤都没感觉,也挺恐怖的。”
周泰安一听,不由心里嘀咕,这他妈不成丧尸部队了吗?确实吓人,你打他一枪没事儿,他打你一枪就划不来了。
“这样更不能放他们进黑龙江地界了,把从日本人那搜来的地图拿过来,咱们研究研究,看看在哪里找个合适的地方,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一举打怕,打服他们,让他们暂时打消进犯的念头。”周泰安说道。
吉林和黑龙江接壤的地方很大,不过现在已经确定了是洮南一带的吉林军过来,那就好办了,唯一通道只能是三肇之地。
“既然打算把战火烧到别人家去,那就从这里过江,在这个位置设伏诱敌,只要他们敢来,那么我敢保证,一定让他们有来无回。”温柔在地图上指着一处地点,重重的敲击几下,肯定的说道。
“这是……松原?”周泰安扫了一眼,立刻认出那个地理位置,不过他的话让温柔一愣,反问道:“什么松原?这是扶余镇,我准备把战场设在大洼村附近。”
周泰安以前开大货车,没少跑那条线,从黑龙江如果想南下,无论哪个时代都只有两条路可以通行,一个是途径哈尔滨,二是肇源经松原,当然,从牡丹江那里走吉林市,或者从齐齐哈尔绕道内蒙也不是不能走,只不过那是舍近求远,无论是高速公路还是国道,最快捷的出省途径只有这两条。
周泰安说的松原是吉林省的一个地级市,当然这个名字是新中国之后若干年才赋予的,民国这个时期还笼统成为扶余,所以温柔听到松原二字会感到疑惑,周泰安知道自己又秃噜嘴了,赶紧顾左右而言他。
“把你的作战理念具体讲解一下。”
温柔用手指在地图上指点着:“这个大洼镇我去过,是个四面环水的平原地带,我之所以把战场选在这里,那是因为对咱们有三个有利的条件,第一,你们看……”他手指点在一圈蓝色线条上。
“松花江干流,嫩江两条大江横在大洼镇的南侧,洮南,或者扶余的吉林兵想要对付咱们,他们必须要过江作战,而这两处江面上并没有钢铁架构的桥梁,因此我分析,除了迫击炮之类的轻型火炮,他们根本没办法携带重炮或者野战炮,因为过于沉重没法过江,因此,在火力上咱们和他们旗鼓相当,不算太逊色。”
“第二点,一旦他们过了江,就会面对一望无垠的松嫩平原,他们的战马不管如何雄健,我想也没有咱们的机械化运动得快吧?这点对咱们很有利,毕竟平原更利于机动部队,到时候无论是打还是撤退,他们都只能望洋兴叹,追,撵不上咱们,逃,甩不掉咱们。”
“当然,条件并不完全是一边倒的,吉林军有弊端,咱们也同样有,因为相对他们来说,咱们也是背水一战的境地,过了松花江进去吉林地界,咱们也就属于孤军作战,根本没有后援可言,所以无论如何,这一战咱们只许胜不许败,否则……!”温柔话没有说下去,不过意思大家都能听懂,如果败了,同样不容易返回来,因为大江阻隔。
大洼镇这个战场说白了就是一个脸盆,两支队伍只要进去了,就像被丢进罐子里的蛐蛐儿,不斗个输赢是不会结束战斗的。
“以有心算无心,咱们还是占了便宜的,估计张海鹏做梦也不会想到,咱们一个地方武装,会胆大包天的摸进他的地界上打埋伏,我看,仅凭这一点胜算就很高。”周泰安仔细想了一下,觉得温柔的计划完全可行。
“到底是正规部队出来的,谋略不一般,你这招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吧?”周泰安开着玩笑。
温柔也笑道:“三十六计上可没这个叫法。”
“小打小闹我还行,这种大规模作战,我看参谋长大人你也就别客气了,这一仗就由你指挥,如何?”周泰安诚恳的对温柔说道。
队伍以后想要发展壮大,不可能自己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如果不给下属一个机会展示才华,周泰安觉得那是犯罪,他不是个小肚鸡肠,抓着权力的把柄不愿松手的人,他也明白,让每个人都发挥能力,才是建设一支强大队伍的最基本条件。
而他自己,更愿意当一名操舵手,只要把握住大方向,就轻易不会偏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