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万年面露苦涩,想了想说道:“只怕我这次开口和他应急,我姐夫以后不好再难为他们了,洮南那伙人的烟土买卖恐怕会垄断省城,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那名警察说道:“自古以来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姐夫已经同洮南人交恶许久,说不定这一次你主动联系,会缓和两地间的关系也说不定,什么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嘛!事在人为,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赶紧走吧,一会雷老二整不好睡觉了。”
周泰安一路跟着二人穿大街过小巷,最后钻进了一家洗澡堂子,抬头一看,牌子上写着 : 瑶池洞天,四个鎏金大字,看样子这家浴池规模挺大。
“老大,进不进?”黑皮询问周泰安。
“我猜错了,李万年居然真的在筹钱。”周泰安刚才说话太死,没给自己留后路,此时也有点不好意思。
“不用跟着他们了,既然他在筹钱,那咱们就不用担心他不守约了,回去睡觉,明天睡醒了去找他。”周泰安想了想后做出决定。
黑皮当然没话说,两个人东拐西拐,摸回他们下榻的旅社时,差不多已经半夜了,洗洗涮涮后正准备躺下,黑皮咦了一声,喊周泰安到窗前看热闹。
“啥事儿大惊小怪的?”周泰安穿着裤衩子凑到窗前,黑皮指着李万年家的院子说:“刚才我看见一个男的进去了,不是李万年。”
“哦?”周泰安立刻警觉起来,随手将蜡烛捏死。
对面的那个院子静悄悄的,院门紧闭,黑皮说的那个男人想必已经进了屋子,窗户上只有柔和的灯光透出来,看不到人影晃动。
“李万年在搞鬼?”黑皮小声问道。
“不像!”周泰安琢磨着,他们俩的脚程快,相信那个猪一样的家伙不会这么快也返回来,再者说黑皮已经看清楚了,那个男的不是李万年,虽然天黑距离远点看不清面孔,可是身材却看不错,一个短粗,胖得和地缸似的,一个瘦的和大幌杆差不多,黑皮这点眼力还是差不了的。
“难道是野汉子?”黑皮突然冒出一嘴。
“李万年前脚刚走,他婆娘后脚就往回招汉子,她胆子得多大呀?不可能。”周泰安不太信,这不符合偷人的逻辑啊!
“怎么不是?你看……”黑皮兴奋的怪叫一声,把脑袋哐的一声撞在玻璃窗户上,差点没把鼻子撞扁了,因为过于激动,他都忘了有玻璃的茬儿了,还想把头探出去看得更仔细一些。
周泰安也看到了,小院的窗户上真的出现一双人影,分明是一男一女拥抱在一起,正热烈的亲吻。
“卧槽!这剧情太邪乎了!”周泰安一直觉得自己拥有两个时代的思维见识,对所有的人和事能品个差不多,但是自打进了省城,接连两次判断失误,这让他都有点不自信了。
“嘿!乐子大了,估计那个李万年也快回来了,要是堵住奸夫淫妇,再来一场血溅鸳鸯楼,可就太精彩了。”黑皮眼睛都瞪得生疼,一边贪婪的偷窥窗户上的表演,一边幸灾乐祸的说道。
“还是别盼望出现那样的场面才好,最起码也得等到咱们把钱收回来的!”周泰安照黑皮光脊梁骨上拍了一巴掌。
“要是他有个好歹,咱们不是白来了?”
黑皮回头嘿嘿笑道:“那是,那是,我只是说说而已。”
周泰安好奇的说道:“不过我还真佩服那对野鸳鸯,居然肆无忌惮到这种程度了,是真不怕李万年回来碰见啊!”
黑皮懊恼的说道:“傍晚去他们家的时候,那小娘们儿吓昏死过去了,咱们又有正经事儿办,也没顾得上瞧瞧她什么货色,盘儿亮不亮哈!”
“明天你就能见到了,急什么?”周泰安讥笑道。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黄包车从远处跑过来,在李万年大门口停下,一看到车上滚下来一个大肉球,不单黑皮蹭的把大脸盘子压在玻璃窗户上面,就连周泰安也是如此,和黑皮摆出同样的造型,两个偷窥者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事儿要大扯了。
只见李万年下了车,从口袋里摸出钱付了车费,黄包车随即拉跑了,李万年到院门口去推门,门显然落了栓,他没推动,于是抬手拍打门板。
窗户上的两个人影听到敲门声旋即分开,不过看那样子并没有显得多慌张,依然现在那里比比划划不知干什么。
李万年敲了几下门,佣人刘妈跑出来给他开门,不过并没放他进去,似乎和他交谈了几句什么话,然后……然后李万年竟然慢慢退后,刘妈将院门重新关上落栓,大街上李万年的身影显得孤单落寞,被昏黄的路灯拉得细长,他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然后蹑手蹑脚的向远处走去,那样子竟像是怕打扰到屋里的人一般。
偷窥二人组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回事?他居然走了?”黑皮好生失望,不解的问周泰安。
“我哪知道?”周泰安不敢再随意做判断了,说实话,他也一头雾水,这种事情但凡是个爷们儿,都不可能置之不理的,虽然不知道那个佣人和李万年说了什么,但是从他离场的表现看来,他不是不知情,而是明白得很,可是既然明白屋里正在发生什么?他还能转身离开不去打扰,这就让人费解了。
“难道是拉帮套的?嗯!应该是。”黑皮突然像明白过来似的,很肯定的说道。
周泰安好笑的问道:“啥玩意儿是拉帮套啊?”
黑皮笑着解释:“这不是句好话,屯子里有的人家养活孩子多,或者老爷们儿一身大病出不了力了,娘们儿就会在屯子里,或者外面找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回来帮着种地,干活,像这样的男人通常都是跑腿子,光棍一个,虽说给别人家当免费长工使唤,可也不差啥,白吃白住,女人也白玩儿,除了一张婚契,和真正两口子也不差啥,这就是拉帮套的。”
黑皮口若悬河的一通解释,末了说道:“我看这个李万年八成也是这样,备不住把钱败霍光了,养不起老婆孩子了,只好找个拉帮套的来帮衬自己,要不然没法解释是不是?”
周泰安还头一次听说拉帮套这回事儿,摇头说道:“好像不能吧?凭李万年的身份,怎么也不至于混到找人拉帮套的地步,这事儿有点意思了,既然看不透,咱们俩也别浪费脑细胞胡乱猜测了,明天找到他,一问不就知道咋回事儿了嘛!”
黑皮咯咯笑起来,指着周泰安说道:“没发现啊!原来老大你更损,这种事儿还打算找李万年问问,你让他亲口告诉你,他老婆找拉帮套的了?那不是没事找事呢啊,就算你全身都别满了枪,李万年估计也得和你拼命。”他笑的前仰后合。
周泰安一想也是,这事没法跟当事人求证,于是脑瓜一转,故意生气道:“好啊,你敢笑话我?今晚罚你不许睡觉,给我牢牢盯死屋里那个男人,等他出来时喊我,咱们一起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黑皮耷拉着脑袋,无奈的接受了这样的处罚,周泰安也不管他,自顾自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开始睡觉。
等周泰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他睁开眼睛,记起昨晚上发生的一切,立刻扭头去找黑皮,却发现这家伙居然趴在窗台上正打呼噜呢,口水都顺着胳膊流在窗台上。
卧槽!周泰安蹭的一下蹦下床来。
黑皮估计不知道啥时候支撑不住了,趴在那里睡着了,周泰安第一时间去看李万年家的情况,天亮了,也得眼多了,院子里的一切看得比晚上清晰多了。
或许是天意,周泰安看过去的时候,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身穿灰色长袍挂子,戴着一顶同色礼帽的瘦高个子男人从里面走出来,身后门口一只白藕一样的胳膊探出门外,晃动着和他告别,佣人刘妈已经将院子的大门打开,毕恭毕敬的送那个男人离开。
周泰安一脚踢醒了黑皮,还好,自己起来的正是时候,要不然可错过了这个机会。
“咋了?……”黑皮迷迷糊糊的被惊醒,擦着嘴角的口水问道,看周泰安一动不动的向窗外观察,他激灵一下彻底醒过来,忙探头去看。
“卧槽!出来了,还好,还好没漏过去这王八犊子。”
周泰安没理他,目光牢牢的盯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居高临下,对方又戴着礼帽,根本看不到他的脸,不过路边一辆小汽车却出卖了他的身份。
那是一辆四门六缸的别克,虽然模样看在周泰安眼里是那么古老滑稽,不过在当下却是豪华品牌,除了达官显贵,商业巨贾,一般人是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这辆别克,末代皇帝,对,就是刚刚被冯玉祥赶出紫禁城的溥仪,他三年之前花费3000多大洋买了一辆,不过还没来得及享用,就土豆搬家——滚蛋了,那辆车也不知所踪。
修理工出身的周泰安对这种老爷车也很感兴趣,当然也知道它价值不菲,看着礼帽男人钻进轿车远去,周泰安若有所思的望着其背影发愣。
“看清楚了没有?认识不?”黑皮睡眼朦胧,看得不清晰,赶紧问周泰安。
“没看到脸,不过想要查到这个人也不是难事儿啦!像这种汽车,想必省城不会超出五辆,一打听就知道了。”周泰安这回信心十足。
“你去睡一会儿吧!我看看李万年啥时候回来?等他回来咱俩去找他,得抓紧,夜长梦多啊!”
于是黑皮补觉,周泰安倒了杯热水,坐在窗户前一边喝,一边注意李万年家的动向。
李万年是中午之前回来的,他一进院子,周泰安和黑皮后脚就上门了。
“实在不好意思,本来说是一天时间的,不过我性子急,提前了一点,你不介意吧?”周泰安看到李万年略微诧异的目光,痞相十足的解释道。
“不……不介意,反正早晚都是那么回事儿。”李万年从房间里取出一个藤条编制的小箱子,递给周泰安。
“林林总总的就这么多了,虽然样式复杂了点,但是折合下来,那些民工的薪水钱是足够了,咱们这就两清了行不?”李万年很光棍的说道。
周泰安把把箱子上面的卡锁弹开,不由得面露惊讶,完全被里面的东西震到了。
满满登登一箱子钱,不过正如李万年所说那样,款式有点复杂。
箱子里花花绿绿的事纸币,叮当乱响的是大洋,银元,居然还有散碎的银块儿,除了大洋周泰安认得,其余的他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更别提分辨真伪和判断币值啦!
“看看,够不够?”周泰安不动声色的把箱子转递到黑皮手里,黑皮不知道他啥意思,粗略的扫了一眼,冲周泰安点点头。
“好!既然钱款到位,咱们就两清,我也就不打扰你了,不过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干嘛给我整的这么散碎,不能整得板正点嘛?”
李万年立刻苦着脸说:“这还是我大晚上跑出去掂兑的呢,人家是开赌场的,自然是啥钱都有,咱们求借与人,那还能挑剔甄选?”
“也是哈!你还真有一套,这么多钱说借就能借到,朋友交情不浅啊,告辞!你保重,啥事别上火哦!”周泰安提了钱,和黑皮转身离去。只剩下李万年在原地挠头,我怎么了我就上火?用你们假好心吗?
周泰安没有回旅社,而是开了卡车向省政府驶去,不认识路就找路口的巡警打听,他们开着卡车,又有绥海公署开的介绍信,一路畅通无阻。
“咱们不是拿了钱回家吗?去省政府干什么呀?老大!”黑皮抱着钱箱子好奇的问道。
“你以为这事儿就完了?哪有那么简单?”周泰安一边开车一边回答:“我这是去杜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