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周泰安说要枪毙自己,张开凤反倒不害怕了,居然咯咯笑起来。
“还说我装神弄鬼呢?你这不也是?吓唬我你以为我会害怕啊?”她居然把身子偎过去,把脸凑近周泰安说道:“我还不了解你?你是不会那么狠心的。”
周泰安见她离自己如此之近,都能感觉到她呼吸的热度了,不禁心神一荡,赶紧往旁边闪了一下,同时叹了口气。
他确实是在开玩笑,怎么可能对她下毒手呢?
“说说吧!你怎么回事?”
张开凤对周泰安躲闪自己的小动作很在意,心里有点失落,不过依旧点点头。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确实彼此都熟悉得不能掩饰任何秘密了,何况你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在你面前戴着面具生活确实也挺累的,好吧!那我就开诚布公的和你谈谈。”
“洗耳恭听。”
张开凤收敛起笑容,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她开始从头回忆。
在哈尔滨上学的时候张开凤就接触了马列主义思想,也深深觉得旧世界确实需要改变,面对内忧外患的国内形势,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学生来说,真的觉得自己肩负着民族的未来使命,所以她毅然决然的成为第一批中共满洲组织里的一员,这时候甚至连满洲省委组织都还没有建立。
不得不说,共产党的眼光还是长远的,在东北这块不被外界重视的地方,他们很早就已经着眼于此,甚至对未来的发展进行前期布局,张开凤就是肩负着发展组织成员回的家乡,打算在海伦一带建立属于自己的组织团队。
可是无巧不成书,回来的第二天就被周泰安绑了票儿,于是她发现绑架他的胡子们很有发展潜力,并且人性不坏,是可以锻造改变的那类人,索性直接加入他们,期待日后徐徐图之。
“你可真有一套啊!居然把主意打到胡子身上来了。”周泰安苦笑不已,却也感叹机缘如此巧合。
“我也是临时起意的,你也知道我的那个家庭早就让我不厌其烦,或许我选择这条路走,多少也是有叛逆的因素在里面,不管怎么样,总会比日后被他们安排一桩婚事,随便当成维护家族利益的棋子嫁给某个人要强,起码我还有自己的空间,可以书写自己的人生。”
“要是你遇人不淑,碰不到我这样的正人君子,看你怎么收场?”周泰安调侃道。
“大不了同归于尽!”丫头眼里闪着决绝,随即笑道:“你确实是个正人君子,除了我的老师,你确实算个品行端正之人,这点我承认。”
“你的老师是谁?”
“他是一个知识渊博,志向远大,心胸宽广之人,他既是我的领路人,也是我的领导,不过我还不能告诉你他是谁,这是纪律,希望你能理解。”张开凤歉意的解释道。
“不说就不说呗!我也没兴趣知道,对了,王宝贵真是你表舅吗?那两个被你表妹抓了的人是怎么回事?能说说吗?”
“这件事你不问我也打算和你说的,或许你能有什么好办法替我们参谋参谋。王宝贵确实不是我的亲戚,他只是我们组织里一员,性质和我差不多,只不过他的资格比我老,也是我在海伦的联络人。”张开凤毫不介意周泰安的询问,有啥说啥,看样子她对周泰安的信任度百分百。
“那两位同志是从奉天过来的,他们是奉满洲省委指派,前往北安阻止奉军扩建兵工厂的……”
“打住!”周泰安赶紧截住张开凤的话头,然后古怪的看着她说:“这是你们组织的秘密,你可别告诉我,万一出了点什么问题,我可担不起责任,而且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件事和马占山有关,难道你也不想掺与?”
周泰安踩了刹车,将卡车停稳,看着张开凤问道:“和马占山怎么又扯上关系了?好吧!你说我听,看看咋回事?”
“这事儿说起来话长,还要从国共合作说起,你知道北伐军军吗?”
“当然知道,蒋介石领导的嘛!”周泰安点头。
“今年是个不太平的年头,蒋介石在上海策动四一二惨案,公开同共产党决裂,为了清党,他不惜大杀四方,中山先生的联俄联共的决策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国共目前状态已是水火不容,北伐终止了。”
“这和马占山有什么关系?”周泰安当然知道这些典故。
“你听我说呀!”
“我们的组织虽然陷入困境,可是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不过已经从过去的和平共商转变为独立自主,在各地相继起义成军,只有有了自己的部队,才能拥有话语权,否则只能任人宰割。”
“啥年代都一样,拳头大才是硬道理,靠嘴皮子是感化不了任何人的,枪杆子里出政权嘛!”
“这句话有哲理!”张开凤赞赏的看了周泰安一眼,她可不知道这就话是他剽窃别人的。
“国家要想强大,必须要完成统一,所以组织上认为,虽然目前国共暂时决裂,可是想要取得北伐的胜利,迟早还是要拧成一股绳的,目前各路军阀已经基本烟消云散,只有以奉系为代表的北洋政府还在负隅顽抗,我们的组织始终都在关注东北局势,就是不想张作霖成为阻碍历史滚滚向前的绊脚石。”
“而且,组织最担心的倒不是奉系军阀,而是日本人,这一点和你的想法一样,日本人野心勃勃,看来你的担忧是对的,或许有一天他们真的会成为我们所有人的梦魇。”
周泰安笑而不语。
“卧榻之侧隐居着一条恶狼,张作霖不想法子守家护院,还有心思驱兵入关问鼎天下,为了他自己的野心,不惜缕缕挑起战事,关里关外狼烟遍地,为了补充战争中的损耗,他竟然大肆扩建兵工企业,这一次竟然同时在白城,北安筹建两个大型军工厂。”
“你知不知道?”张开凤问道:“兵工厂一旦建成,所制造出来的枪炮武器,是要对付那些为国家民族前赴后继的勇士的,是要让这个国家继续四分五裂下去的,更严重的一点就是,一旦日本人真的对东北动手,这些现成的军工企业将有陷入敌手的可能,到那个时候,将会让日本人如虎添翼,国民也会深受其害。”张开凤说得很动容。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样的军工厂顺利落成,是吧?”周泰安听懂了。
“那两位同志就是执行这个任务来的,他们的目标是北安,同时还有一件事情你不了解,负责筹建北安兵工厂的人就是马占山。”
“啊?”周泰安这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他心里暗想,你们派两个人过来就打算破坏这么庞大的工程运作,八成是要擒贼先擒王,给马占山一个肉体毁灭吧?这可使不得,先不说这个人是若干年后响当当的抗日名将,单凭目前他是自己的依靠这一点,也不能让他有闪失啊!
“你们打算怎么办,想采取什么方式阻止?”周泰安问道。
“目前还没有定论,这两名同志刚到海伦,打算同这里的当地组织接触后,前往北安查探究竟,然后可能再做计划,谁知道那么巧,他们在饭馆里只是悄悄说了几句话,愣是被我表妹听到了,还以为他们是胡子,就给抓起来了,幸好被及时赶到的王宝贵瞅见,立刻就打听我的去向,因为他知道我和袁如意的关系,也只有我有办法去警察局捞人,这就是我的所有过往。”
“铛铛铛”黑皮在后面敲驾驶楼子上面的木头,然后把脑袋从旁边探下来问:“我说掌柜的,这眼瞅着到家了,咋还不走了呢?是不是车坏了,要不我跑回去叫兄弟们来推?”
周泰安说一句不用,这才意识到已经进了伦河地界,远处能看到护城墙了都,于是挂挡踩油门,卡车再次起步。
”这事儿挺复杂,回去慢慢研究。”
张开凤把头也探出车窗外,任凭掠过的微风将一头秀发都吹乱,此时她的心情从来没有的舒坦,满腹心事,终于一吐为快了,从今以后她在周泰安面前再无遮藏,她不但不感到紧张担心,反而有一种解脱后的轻松愉悦,到底是小女孩心思,能和心怡的人分享自己的秘密,她甚至已经从心里将周泰安当成了自己的人。
”有人陪着走路,多远多累我都不怕了!”张开凤忽然大声的对着空旷的原野放生呐喊起来。
周泰安将这句话听在耳朵里,心里也有了感触,傻丫头,你可不知道,你选的这条路,未来满是腥风血雨,残酷得你无法想象。
周泰安不是傻子,张开凤对他的心意,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只不过他有些不敢面对罢了。
人一旦有了牵挂,无论干什么都会多出一份牵绊,尤其是儿女情长的感情,最让人割舍不下,周泰安生怕自己突然哪一天再凭空消失,就像他突然来到这个时代一样,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将会给别人带来多少困扰和伤害?
他也算是懵懂少年,面对泼辣坚强的女孩子,他怎么可能不动心?可是他更清楚,自己今后的走向太过于迷离,就连自己都不确定会如何变故,想要拥有一份感情,一个爱人,那就要给她一个大致的希望,哪怕这个希望很窘迫很弱小,但绝不能虚无缥。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周泰安能接受张开凤的人,却接受了不了她的身份,因为他知道这个组织以后将要面对的环境是何等的残酷,不单单是战争年代,还有和平初期……
有时他胡思乱想,要是自己真的和张开凤走到一起,并且能活着看到最后的胜利,但是凭着自己军阀逃兵,再加上一个胡子的历史污点,真的能在日后接二连三的运动中幸免于难吗?他不太确信。
想得太多也累,不如顺其自然吧!真要是命中注定的缘分,终究会水到渠成的,当下的任务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什么是大局?当然是家国天下。
曾经和张开凤讨论过日本人的问题,她对自己的说法并不认同,不过看来他的组织已经给她洗过脑了,认识终于和自己达成一致,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最起码自己修工事要塞的举动,可以大大方方的和她交流,而不用顾左右而言他了。
沟通,尤其是坦诚的沟通有的时候确实是必要的,只有消除隔阂,才能更好的进行合作,嗯!周泰安此时想到自己和张开凤之间的关系,用这个词语形容最恰当,就是合作!
回到大营后,周泰安立刻着手安排事宜,首先就是安排人手携带钱款出去购粮,那些民工们的吃饭问题尤为重要,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
然后就是购买水泥青砖,钢材工具之类建筑所用一应物品。
又派出王小宝,率领二十多人的一支队伍进驻侯家屯,一旦所有建筑材料开始陆续运到那里,大青咀子一定范围内立刻实施军事管制,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连带着防卫工作也需要他们一肩挑起。
这次黑皮又被单独放飞了,他将再一次前往省城齐市,他的任务是调查李万年的影踪轨迹,这是为了给工人们讨还公道,当然也是履行周泰安的承诺,坏人必须得到惩处,我不在乎你的背后有多强大的靠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怕为此得罪张家父子也在所不惜,既然是乱世,那还怕他个鸟啊!乱就乱吧,不差这一件事。
周泰安不是有头有脸的军阀霸主,在人家眼里或许连只苍蝇都算不上,可是就目前来说,苍蝇反倒有苍蝇的优势,没有趁手的苍蝇拍,你拿我还真没办法,大不了我继续东躲西藏让你逮不着身影,就算你身强力壮又能奈我何?
大有大的好处,小也有小的优势,事情都有两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