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好几篮的鲜花,一身纯黑运动服的飒爽女子,大包小包地将东西搬到后备箱中。
她买的花不少,菊花,牡丹,月季…种种加起来,少说也有数百只。再配上花篮,拎在手中的重量可是不轻。但她却是恍若未觉,面色如常地自己将东西搬上了车辆。
看得花店老板直叹,她们家儿子要是有对方这力气,期末考试也不会不及格了。
大概是因为幼年经历过几场激烈精彩的追逐战,导致云悦枝成年以后,特别喜欢那种高大威猛的越吉普车。
能上高地,能下溪流。
哪怕是碰撞时所产生的冲击力,也远超于其她轿车,给足了她安全感。
脚下一踩油门,方向盘调转车头。
纯黑色的吉普车就一路由城市向郊外驶去。
先后穿过还有几亩田地的郊区,然后进入了一处由国家掌控,外人不准进出的平野。
朝阳撒地,满原绿意…从未变过的湛蓝和碧绿,一上一下的交相呼应着。穿黑色的吉普车就如同曾经的某辆灰白色轿车般,驶在相同的路线上…
只是车型变了,驾驶车辆的人也变了。
后座空空如也,只留下朵朵鲜艳绽放的花束。
“孙晴前辈,是我,悦枝。”在开到满江红那落败荒芜的基地大门口后。云悦枝按了几下喇叭,高声喊道。
她的声音很大,配上她特意使用了魂力扩散,里面的人很轻易便听到了。
很快,基地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从中走出了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女子。女子的发丝上已染上了不少白霜,黑白交错间,显得她的状态更加沧桑疲惫。
因为拄着拐杖的原因,她走的并不快,一顿一顿的,看得人忍不住为她着急。但是她又走的很急,搭在拐杖上的手都握紧了。由绷带包起的把手与虎口不断摩擦,磨出了不浅的红晕。
见状,云悦枝赶忙开门下车。
冲到孙晴面前,扶住对方:“您那么急做什么?我难道不会自己开进去吗?”
被扶住手臂,孙晴向前的步伐也被迫停了住。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的痕迹,但是她面上的笑容,却是比从前更为爽朗开怀:“当然急了!小师妹来看望师父和我,我怎么能不出门相迎呢?!”
云悦枝顿了顿,到底没有反驳她的自称。
只叹道:“我先扶您上车吧,然后我将车开进基地内,再下来关门。”
无论孙晴是否是自己的师姐,师父是否承认对方…对方如今都值得她称一声“您”…仰头望向“满江红”那以落满白灰,深浅不一的牌匾,云悦枝心中不由再叹了一声。
孙晴并不在意云悦枝那一下的停顿。
对于她而言,这段师徒关系一直都是她强认下的,旁人是否承认?她都不在意,反正她脸皮厚,也不会去做丢师父脸面的事情。
乐呵呵地随着云悦枝上了吉普车。
孙晴口中话语不停,连声询问着对方近来状况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难题,是否需要她出门帮忙?关怀着小师妹的日常生活。
云悦枝也没有感到不耐烦,一直温声回着。
她的性子有些随她师父薛闻兮。
温柔亲和,但一旦执行起任务来,又有点随她师伯,比她师父更为漠然果决一些。
孙晴并不觉得这是件坏事。
像徐蔺安才好啊。在如今这兵主遍地的世界,如果没有薛闻兮那般势力和威慑力,那亲和和温柔并不一定是好事。反而,很可能会成为别人盯上自己的理由。
身边的话语,突然间停顿了下来。
开着车的云悦枝意识偏头去看,就见刚刚还满脸笑容的孙晴,此时面上的笑容正在缓慢消失,就像是水滴一点点从脸上落下。
随之出现的是一种恍惚,和…
透过她,注视着其她事物的感觉。
云悦枝知道孙晴在“注视”什么,但她并没有打断对方的走神。
只同样默默闭上了嘴。
开着自己这辆吉普车驶入了满江红…
如今的满江红不比从前,到处都充斥着新奇有趣的仪器和建筑物。
广厦国发展迅速,曾经只有满江红秘密使用的高级装备,此时在外界早已全面普遍,不再引人瞩目和赞叹。
而在这种新奇感全部消失以后。
这座尘封了近二十年的神秘基地,给人的感觉便只剩下萧条和落寞…
满江红的道路设置的都很宽敞,车辆可以随意通过。当然哪怕并不宽敞,经过十多年改造的广厦国车辆,早已经可以通过变形,通过一些狭窄或充满泥泞水沟的道路。
科技追赶着人类不断发展,一点一点逼退人类的记忆。
云悦枝对满江红的记忆,其实已经并不多了。那时候她年纪尚小,又在满江红,满打满算也没有待满三年…
对于昔日这个保护过她与其她伙伴的基地。
她更多的记忆…还是教官们一张张哭到涨红的脸庞,以及…十几名教官抱着红木盒子,跪坐在地上,满脸泪水地挖开操场,将怀中不舍得松开的盒子,小心翼翼放进去。
天那么阴沉,云无端聚集,遮住了大部分天光。挂在操场周遭路灯上的白幡,随着风一摇一摆…
满江红的教官并非全是兵主。
但那一天,所有人就像是不怕疼的铁人般。
哪怕挖到指甲翻盖,血流掌心,她们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
所以脚步才轻巧…
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
因为注定那么少…
那段时间的记忆,云悦枝到现在回忆起来,都还是痛的,咸的,充满了苦涩味和腥臭感。她很不喜欢那段记忆,可那段记忆也是她最无法忘怀,最牢记于心的记忆。
所有人都走得那么快…
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听过的,没听过的人名都成了红字。最后…她看见井列总教官抱着一个新的红木盒子,对她来说…
“云云,过来…”
“这是你师父…你师父的碑由你来立。”
“现在,你先给她磕几个…就当送她最后一程了。”
那时候才十岁的云悦枝听到这话,是呆愣的。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
相反,她经历过太多…
先是她的母亲,父亲,后是带着她长大的爷爷奶奶,最后…最后竟然连多次救她于危险之中的师父…也走了吗?
那一刻,云悦枝就感觉自己仿佛电视剧中的天煞孤星。她害死了好多人…所有与她亲近,与她交好的人,都一个又一个的死于非命…
她是不是…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人?
深深的自责和恐慌,由心底最深处扩散而出,在那一瞬间,就几乎压垮了当时还年幼的云悦枝。
所幸那个时候的井列教官,及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对她进行了轻微的心理辅导,并接连给当时最后一批满江红学员上了好几天的心理辅导课,这才稳住了云悦枝的心态。
但那段时间留下的灰色记忆,却是怎么也抹不去。不过…那段记忆,应该大部分人都无法抹去吧…
怎么能抹去呢?一旦抹去了,她们尊重爱戴的先辈英烈们又算是什么呢…她的师父,她的那些满江红同胞们所付出的牺牲!又由谁来铭记!?
她要记住那段记忆,牢刻在骨髓里…将当时的恨,当时的无助统统铭记于心。
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
将里面的花束,一篮筐一篮筐地搬出。
云悦枝和孙晴合作,给花篮里面的花朵重新分了类。
几乎所有花篮里都有菊花,但只有一半的花篮里面有月季。而剩下的牡丹,更是只有九个花篮中拥有。
由云悦枝负责,将这些花篮一个个摆到墓碑前。而腿脚不便的孙晴则坐在吉普车上,遥遥地望着正在忙碌中年轻女子。
声音轻若微风拂过般,飘渺而浅淡。
“云云都那么大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