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坐在桌前整理粮票的康雅绿,仔细计算着这个月还能凭票换几块豆腐,领几两炸猪皮……要是可以,她想尽量匀一匀、省一省,看看能不能在三哥去当兵前,换半两芝麻糖回来。
康明哲很爱吃那个,以往一直舍不得买。
把这些都算计好,已经到了晚饭时分。
不等她忙活,她三哥已经把米饭给焖了上,这会正忙活着做菜呢。
“你不是加入宣传队,还成了小组长么,趁我还在家,你就先别管这些杂事了,好好琢磨琢磨节目。争取排出好节目出来,长个脸。只要你想好好干,一准行!三哥信你。”
听着康明哲这样的话,康雅绿倒是不大好意思起来。
在宣传队那会,她确实是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说大话拿捏气势来着,可她并没有想着非得排出什么好节目来。她想的是,自己姿态做到,意思到位,让领导们瞧出她那一腔热忱,就得了。
这会看康明哲这样支持她,她多少有点动摇,当真有那么点想要排出一场好节目来,让三哥看看。
饭快好时,她二哥康明诚一回来,也表达出绝对相信她能担任好小组长一职的态度,并夸赞她聪明又伶俐,所以他们小组的节目肯定最好看。
“你原来不是一直想当个小官嘛,现在就是个好开始,加油好好干,咱们都支持你!”
听二哥这样说,康雅绿才明白过来,敢情原来那康雅绿还是个“官迷”。
康雅绿默默一摇头,觉得原主真是想不开,这当什么官就得干什么事,多麻烦。无事一身轻,有职位那就有责任呐!
可现在家里人对她这样信任、鼓励和支持,康雅绿还真是愈发不好意思敷衍了事了。
等康昌荣回来,吃好晚饭,要捡盘子去厨房的康雅绿被叫住。
她原以为,康昌荣大概也是要鼓励她一二,却不曾想老康问她的却是,她是不是当真打算跟着自己学做兽医。
说是,他今天碰到了宣传队的队长还有小周,听他们说,康雅绿自己说在同他学习当兽医,所以时间很紧,其实没太多时间去排练。
“在你看来,做兽医是可以儿戏的事吗?”康昌荣一脸严肃。
康雅绿乖乖摇头,表示这事不能儿戏。
“那你的到底是怎么想的?”依旧是质问的口气,问话时康昌荣的表情甚至愈发严肃起来。
“爸,我是真想当兽医,想和你学习。我也想医治动物,想给乡亲们做点实事。”看着康昌荣那张脸,她哪儿敢说旁的,只敢顺着说。
“真想好了,不后悔?”
“嗯,早就想好了。三哥不是马上要当兵了嘛,我的事也该琢磨了。”
“当兽医可是个辛苦活,一点都不漂亮。”
“爸,劳动最光荣,劳动人民最美!踏踏实实干事的人就是最好看的。”老康,你看我觉悟多高,你这脸色能不能别这么阴沉,怪吓人的。
“你可想清楚了,自己选的路,不能后悔,不可半途而废。”
“爸,小妹肯定想清楚了,她也和我提起过,说特崇拜爸,羡慕爸你这么能干!”好家伙,许是瞧康昌荣确实分外严肃,三哥康明哲赶忙替康雅绿说好话。
“是,爸,小妹也同我说来着,但她不敢直接同你说!她真是认真的!”二哥也不甘落后,维护起康雅绿来。
被说好话的康雅绿,颇有些泪眼婆娑——看来,她是非当兽医不可了!感谢严肃到吓人的老爹,感谢“为她好”的二哥、三哥……
晚上,点着煤油灯翻看康昌荣亲手写的笔记,瞧着那些棱角分明苍劲有力的字迹,她还是觉得有点梦幻。
“动物组织”、“动物病理”、“兽医传染病学”、“常见寄生虫”、“兽医产科学”……这些汉字,在静夜,散发出奇特的魅力,让康雅绿不知该喜还是忧。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满脑子“初情期”,“牛羊尿素中毒”,“猪红皮病”、“猪尿道炎”、“兔中暑”、“鸡传染性鼻炎”的康雅绿,提早来到了宣传队。
倒不是她想记住这些东西,而是昨夜她实在无聊,一不小心熬大夜,竟是看完了两本笔记,这些词儿就顺势死皮赖脸躺在她脑子里,安营扎寨死死住下不肯走了。
要不,她也不会赶早来到宣传队。
她想着,毕竟队里人多热闹,人多热闹,一喧嚣、烟火气就足,这没准能分散她的注意力,把脑袋里那些奇怪的东西,往不重要的区域赶一赶。
可她来的似乎太早了点,队员们还不见踪影,她百无聊赖地捡了把椅子坐下。大脑又自动复习昨晚看过的笔记……“胎衣不下”,“牛12小时”、“羊4小时”……
“怎么来的这么早?我昨天特意同康兽医说过,学习重要,你可以同他学习好当天的内容,再来队里编排节目。这期间,我可以帮忙照顾你们小组的组员。”
这声音耳熟极了,康雅绿不用抬头都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听他特意强调“康兽医”,她忽然觉,哪儿不太对。
“你是故意的,故意告诉我爸,我特别想和他学兽医?”思虑片刻,她抬起头来,看向周华彬,“你就是故意的,对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周华彬嘴上这样讲,但脸上的笑,却似乎在昭示完全相反的意思。
“这你就过分了啊,那天我可能多少有些酒后失态,但那不是我本意,如果你不开心或者觉得我冒犯到你了,可以光明正大同我讲,我可以向你道歉的,对不对?”但是我们不能不讲武德嘛,我这脑子现在已经被“污染”了。
牛、羊、鸡、鸭、犬,它们在我眼里已经不是原来单纯的样子了!
“哪天?你有对我做过什么吗?”周华彬一脸无辜,一副“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模样,“我只是觉得,你想当兽医这件事非常好,想支持你,所以才特意同伯父打了声招呼。你不用感谢我。”
康雅绿:感谢你大爷……
原来好端端一个干干净净、温厚风雅、助人为乐的俊俏帅哥,怎么一夕之间变成了这副德性。总不至于是被我酒后失德给吓得吧!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