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姜芜带着陈归安又去了曲肃那里，今日是他们在北疆的倒数第二日，昨夜萧茕说朝堂派来驻扎在这里的军队已经到离他们不远的驿站附近歇脚了，明日定能赶到这里，萧茕让下面的人快点收拾东西，别等到时候着急忙慌落了什么就不好了。
姜芜路上碰见了春桃，她气色恢复了许多，坐在帐篷外的椅子上看着北疆皇宫的方向。
“北疆皇室里的这些人要完蛋了。”
她开口说道，吓了姜芜一跳，姜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姜芜先前看到的天空中的那个大洞，在有规律的收缩着，有丝丝黄色的气从皇宫上方溢出，飘向那个黑洞。
姜芜心里“咯噔”一下，迟疑着问道。
“你...在看什么？”
春桃眨了眨眼睛，轻轻踩了踩脚下的地。
“你看不到吗？有东西正在吞噬他们身上的气运，当气运被吃干抹净，这块地方便会回归于荒芜了。”
姜芜心下了然，按照春桃的说法，她应该是看不到那个黑洞，但是可以看到鬼妖这类东西的存在的，她这么说话，像是给姜芜投诚，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怕姜芜反悔。
“不会的。”
姜芜俯下身子，抬手指了指远方。
“你看，那有颗星星，那颗星星所在的方位，就是北疆能不能存活下来的转机。”
说完，她起身跟着陈归安继续往曲肃的方向去了，春桃起身，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曲肃今日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姜芜还像昨日一样坐在他面前，她知道曲肃不好糊弄，所以昨日彻夜学习了北疆的几大门派和术法，有些是被原汁原味的保留了下来，而有些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姜芜还要一点点去剖析它的本质寻根溯源。
即便是这样，姜芜很多东西还是懵懵懂懂的，有几个很经典的北疆术法都使不出来，她心中有些忐忑，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陈归安和春桃在与曲肃交涉，姜芜只安静的坐在那把椅子上，瞧着自己衣服上的花纹。
曲肃的心脏非常强大，春桃和陈归安软硬兼施，他都不肯透露半点关于那能把人的魂魄强行塞进蜥蜴的邪术是从哪学到的。
姜芜有点失去耐心了，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开口道。
“我是看在我们曾师承同一前辈，才有耐心坐在这听你与我扯这些天南海北的胡话，你若是术法学的精，就该知道我们有一种禁术叫搜魂术，能直接搜查人的记忆，等我搜完，你的下半辈子不是个摊子也就是个傻子了。”
她站起身，张开手掌，一簇火苗在她掌心中跳动，一步步向他走来。
曲肃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迟钝，耳朵也嗡嗡作响，春桃与陈归安按住曲肃的两条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眼见那火苗都快蹦到曲肃的脸上。
“我说...我说...”
他尖叫道，话音刚落，那火苗便熄了，姜芜站在他身前，看着他整个身子瘫软下来。
“那个术法不是我自己研制的，是公主死后，我按照王妃的吩咐去给她收尸，回来的时候有个人给了我一本秘法和一只死掉的蜥蜴，说是可以将公主复活，而复活后的公主便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可以帮我实现一切愿望。”
姜芜眼神暗了暗，果然是她猜想的这般，又是那个人在暗中搞鬼，他怕是以让曲肃得偿所愿为诱饵替他炼妖养妖，但奈何曲肃的术法实在学的不好，养出来的妖并不能用，他便毫不留情的将曲肃当成了弃子。
“他只教了我怎么炼妖...却没教我怎么把人从妖的躯壳里放出来，而且我也不知道，公主变成妖之后会生出自己的意识来。”
姜芜听到他这话轻笑了一声。
“你不知道？据我所知，现在你们北疆术士除了学些捉妖的本事，捉鬼拿魂的本事你们也没少学吧，她死在至亲之人手中，又死的那么惨，她可是怨灵，怨灵你也敢碰，就不怕哪天自己死了吗？”
曲肃听到姜芜这些话喉头一梗，他缓慢的低下头。
“好，我把她给你。”
“曲大师是个聪明人，交给我之后，你还可以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而我将她带回长安，之后是死是活也不用你再惦念着了。”
姜芜从曲肃手中接过那截羊骨，随手给了陈归安，这本就是他师父的羊骨，等把宇文慧雯的魂魄从羊骨里解放出来，这截羊骨就再也不具有施法的功能了，倒不如好好留给陈归安做个念想。
三人拿到羊骨之后，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姜芜蹲下身子，擦了擦羊骨上蒙着的灰尘，随后三人听到周边的风猛然刮了起来，叶子也疯狂甩动着，卷起一堆雪，陈归安与春桃被吹的睁不开眼，雪渣子打在人脸上生疼，只有姜芜在原地站定，任凭风吹起她脸颊的头发。
风刮了许久，姜芜面前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虚形，那虚影慢慢凝实，春桃定睛一看，那似乎是一条站起来的蜥蜴，下半身有着蜥蜴的肚皮和四只脚，而上半身则是人的颈部与头部，春桃模模糊糊的还能看到脸的模样，那好像是...公主？
春桃感觉自己浑身在发抖，陈归安向前走了一步，挡在她的身前。
“别怕。”
他说。
“这还没过几天，怎的变成这样了？”
姜芜支着下巴，两根指头点在了宇文慧雯的眉心，宇文慧雯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明。
“我感觉自己快要和这副身体融为一体了，本想等你过来帮我解除这份枷锁，但现在我发现我好像已经不能控制我自己了。”
宇文慧雯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说道。
“这是邪术，我不能保证百分百能让你脱离苦海，我只能尽力试试。”
姜芜看着她的眼睛，有些犹豫的说道。
“没关系，如今我这副模样，最差也就是个魂飞魄散，而且，就算我魂飞魄散，也比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要好许多。”
宇文慧雯迟钝的抬了抬手，说是手，其实已经是蜥蜴的前肢了，并且她控制起来也已经十分困难了。
姜芜看了看手中的羊骨，随后指尖渗出一道黄色的光，那黄光在羊骨上绕了几圈随后猛然熄了。
“不行，长安的术法解不开这道禁制。”
她有些泄气，陈归安却上前几步说道。
“我试试看。”
姜芜把羊骨递给他，陈归安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羊骨上画了一道繁琐的符文，似乎是北疆文，反正姜芜是看不太懂的。
奇怪的是，只见那血似乎有了灵气，顺着羊骨上的纹路流动着，散发出诡异的光，姜芜看准这个时机，一道灵力化作的白刃劈下去，那羊骨裂了个缝，随后咔嚓一声断了。
大量的生气涌入宇文慧雯的体内，那些生气源源不断的净化着宇文慧雯体内的妖气，她的面目逐渐趋于正常，甚至连身子也变回了人的形状。
“好些了吗？”
姜芜问道。
“不能再好了，我终于摆脱了这副鬼样子。”
宇文慧雯笑出了声，她感觉身子是轻飘飘的，似乎再也没有线缠在自己的四肢上，心口也舒服了许多。
霎时间，有黑气从脚底浮起，姜芜知道，是阴差来收她的魂魄了，这是好事，证明她可以转世投胎了。
“先前我与你的约定，便作废了吧，我也不知道我那皇叔与恶鬼做了交易，罢了，我都死了，北疆完不完蛋和我有什么关系。”
宇文慧雯走前，从头发上扯下一条丝带，递给了姜芜，这丝带上充满了灵力。
“这是我昏过去之前唯一攥在手心里的东西，拿着它也没用，送给你吧，我们缠斗了这么久，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对手。”
她将丝带系在姜芜的手腕之上，轻声说道。
“下辈子吧，我们再做对手。”
黑气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带走了所有宇文慧雯存在过的痕迹，风呜呜作响，像是悲鸣，满天风雪之中，只有一地的羊骨碎片。
陈归安蹲在地上，用帕子将羊骨碎片包起来。
“对不起。”
姜芜跟他道歉。
“没关系，我师父生前便是一个内心仁慈博爱之人，若是他泉下有知，也是会和我做一样的决定。一根羊骨换一条命，这买卖是值的。”
陈归安站起身，对姜芜与春桃笑了笑，开口说道。
“走吧，我们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