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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可怜河边无定骨(137)

“她与我说她从没去过长安,可她头上戴着长安城从未流通到北疆的簪子,假如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多疑猜测的话,那么这碟红烧肉,就是揭开她身份的最后一道底牌了。”

姜芜瞧着眼前这碟子红烧肉。

“这红烧肉,最不可少的一味调料就是糖,但恰巧十年前,长安城里糖的价格飞涨,厨子为了节省成本,给红烧肉上色的糖色并不是用糖炒出来的,而是用酱油与少许糖调汁替代,所以那段时间菜里的那口甜味就自然淡些,直到三年后,糖价逐步恢复正常,红烧肉才慢慢变成了如今的这个口味。这哪是什么新来的厨子,这分明就是平日里给我们做菜的那一位,这菜呈现的,都是老派厨子的功夫。这宴,也是专门给我设的,想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与外面的那些奇行军,是一伙的。”

姜芜抬头看了看坐在高处的北疆王,他正看向自己,嘴角的笑快要达至耳边,他是真的高兴,又真的庆幸,庆幸过后又觉得有些后怕。

他与长安人交过那么多次手,没有一次,像这次的对手一般难缠,听说这次率兵出征的还是位皇子。

可惜了。

居然是位皇子。

年纪轻轻的,不但足智多谋,又骁勇善战。

北疆王一饮而尽杯中的酒,开怀大笑了几声,用余光瞟向坐在下面的姜芜。

一片喧闹之中,她就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一道又一道从后面端上来的菜,喜欢吃的就多夹两筷子,不喜欢吃的就少夹两筷子,与平常一样,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与情绪。

他突然想起了雪山下还插着的长安奇行军的军旗,那军旗在大雪中,孤零零的飘扬着。

还有那个月光下骑着马用银枪一枪挑了自己将军项上人头的少年。

长安人都是这般清冷的性子吗?

喜怒不形于色,内里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归属感。

而此时的姜芜,还在小声的跟小黄嘀咕着自己的猜测。

“若是平常人听到我的询问,第一反应就是先去问问做菜的厨子,可她没有,她尝了一口,然后告诉我这与长安城正宗的红烧肉味道相差无几,确实,糖价高的那会,长安城里的红烧肉,就是这个味道,我吃了三年。”

“假如她今日没有戴那支白杏花簪子,又或许今日没有吃到这碟红烧肉,你还会抓住她藏起来的尾巴吗?”

小黄问道。

“会的。”

姜芜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但凡是做过的事情,总会有迹可循的,她总有一天会把那支白杏花簪子戴在头上,也总有一天会把这碟红烧肉端到我面前,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姜芜本以为北疆王会试探她或者会刁难她,可他都没有,他只是问姜芜知不知道长安的军队被埋在雪山之中了。

“知道。”

姜芜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唇角勾起笑。

“都是冥冥中注定好的命,改变不了的,是劫总是躲不掉的。”

她看着北疆王的眼睛,徐徐说道。

不知怎的,却让北疆王的背后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

白色的月光铺洒了一地,陈归安与姜芜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路两旁有愈开愈盛的梅花,香气逼人。

姜芜一口气堵在胸口,饮了些酒,呼出的气都带了些酒的味道,她微微喘着气,一脚踩在浑圆的石头上,陈归安没扶住她,姜芜坐在地下,手按在冰冷的雪中,留下一个手印。

“这雪真冷啊。”

姜芜看着自己手上已经融化的雪,雪水顺着袖口渗入到她的胳膊里,冷的她打了个哆嗦。

融化在皮肤上的雪都已经这么冷了。

那落在骨子上的雪呢?

等事情结束,她应该扫干净落在他们骨头上的雪,把他们与他们的一腔热忱带回长安,看他们用命守护的长安,人来人往,生生不息。

“回去睡吧。”

陈归安看她有些醉了,伸手拉了她一把,姜芜站起身来,抖落了身上的雪,陈归安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她喝醉了,不适合在外继续逗留,万一着凉感冒生病就不好了。

姜芜踩着踉跄的步子回了屋子,她关上门,低下头,短短浅浅的喘着气,小黄趴在桌子上,坐起身来看着她,一双猫眼在黑暗里发着光。

她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踢了鞋子,头伏在膝盖上,只觉得脑袋发晕,胃里翻涌。

她好像,

又是一个人了。

姜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试图让自己忘掉这件事情,她不断的暗示自己。

姜芜,

有聚就有散,

有重逢就有离开,

这是很正常的,

不是吗?

你还没习惯吗?

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也算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他们。

“小黄。”

姜芜躺在床上,开口叫道。

“以后这条路上,就只剩我们两个和白先生了。”

小黄“嗯”了一声,姜芜天生多疑,她不相信除了付老头和萧茕之外的任何人,就连萧茕介绍给她的白先生,蔡彤彤与花南鸢的事情结束后,她都很少再联系过了。

她说这话倒也没错。

确实只有他们两个了。

姜芜说完这句话后,就再也没有言语,小黄以为她睡着了,趴在窗边的美人榻上也睡下了。

姜芜睁着眼睛。

她又怎么睡得着呢?

恍然,她闻到一股异香,与宇文承宇院子里胭脂的香味一模一样。

是宇文慧雯。

她想做什么?

姜芜闭上眼睛装睡,手却握紧了藏在被子里的匕首。

她听到有东西在地上爬行的声音,还带着一点水的声音,水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姜芜又侧着耳朵听了一下,没有任何声音了。

走了吗?

姜芜心里想道。

可突然,她感觉自己枕边的床陷下去了一块,宇文慧雯居然坐在了自己的床头。

一股又一股的腥臭传来。

姜芜的头皮一阵发麻,这是危险的信号。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宇文慧雯在注视着自己,姜芜努力放平稳自己的呼吸,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

姜芜听到宇文慧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