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觉得我忘了吗?”
冯楚月手中的香囊落在地下,刚一张口,眼泪便落了下来,北疆王挑眉看着她,只觉她的眼泪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她连慧雯死了多久都不记得,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忘。
“你说,如果慧雯当年知道自己会死在那山高水远的荒芜之地上,你说她还会愿意去和亲吗?”
北疆王不敢看冯楚月,他怕从冯楚月的脸上看出他最不想看到的表情和情绪,他拿起手边的筷子,在面前的烤羊腿上戳着上面撒得均匀的孜然。
“王今日,怎么突然提起慧雯了?我们不是都说好不再提起慧雯吗?”
冯楚月将刚刚掉出来的东西手忙脚乱的收进抽屉里,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问道。
“只是今日听见两个大臣在互相抱怨自己女儿的婚事,挑来挑去总是挑不到称心如意的郎君,我就想着,若是慧雯还在,可能年龄也跟她们差不多大了。”
北疆王想起自己书房摆着的那块屏风,那屏风本是一对,都是宇文慧雯亲手绣的花纹,一块给了他放在书房里,另一块则放在了冯楚月的房里。
他转头环视了一圈屋里的陈设,发现冯楚月屋里摆的屏风基本上都是当下时兴的样子,慧雯绣的那块屏风,早已不知道放在哪里吃灰去了。
北疆王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他实在是没什么胃口,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冯楚月的态度,让他有些心寒的态度。
他把宇文慧雯的死藏在了最心底,每每想起都似乎是在用刀挖他的心窝一般。
可冯楚月忘了,她似乎忘记了宇文慧雯是因为她而死的,因为她的嫉妒成性因为她的爱慕虚荣,他的女儿,活生生的在那荒芜的边境路上丢了性命。
“我先走了,你若还没找齐全就等找齐全差人送过来吧。”
北疆王实在没有心思再与她周旋,起身就朝隔壁那小丫头所住的寝宫去了,走到一半,一阵冷风吹过后脖颈,他停下了脚步,想了想又调转方向回书房去了。
夜深人静之时,烛火还摇摇欲坠的没有熄灭,北疆王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抱着个盒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借着微弱的烛火光,打开了盒子,盒子里七零八落的散落着各种红色的首饰,但无一例外都是缺胳膊少腿残缺不全的,首饰下面躺着一截阴森森的白骨,北疆王拿起那白骨抚摸着。
这些都是他派人从边境上冒着生命危险抢回来的东西,按理来说,慧雯从离开北疆去和亲的那一刻,就不算作是北疆人了,即便是她死了,尸体也只能随着夫家安葬在别的地方。
北疆王几乎出动了所有能出动的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在出事的地方搜寻着,这才拿回了这么一丁点东西。
他只想让她回家。
她一个人长眠在异国他乡,想必也是孤独寂寞的。
不如把她带回家,让她看着自己亲手种的那棵树经历春夏秋冬,让她看着故土的失地被一寸寸收复,让她看着北疆的皑皑大雪,铺满整片山峰与草地。
北疆王转头瞧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树枝上飘着一条红色的缎带,那是宇文慧雯走前系上去的,慧雯走了之后,北疆王每次累了就抬头看看那条丝带,就好像慧雯还在他身边,替他排忧解难一般。
姜芜这里在等北疆王的答案,她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的雪花发呆。
北疆今日又下了雪,也不知是何时下起来的,她回来时还未下雪,但从陈归安的屋子里出来时雪已经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了,她用脚在地上蹭着,蹭了一鞋底的雪,踏进房里都是湿漉漉的。
她将手伸出窗外,雪花落在手掌里变成冰凉的水从她的指尖渗出,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萧茕的影子。
也不知道萧茕那边怎么样,自己给他的那些东西有没有价值。
姜芜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了挂念的人了。
挂念吗?
姜芜摸着自己的胸口,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上山来时,遇到那魇时似乎还掉过眼泪。
她摸了摸自己干巴巴的眼睛,努力回想当时落泪时心里的想法,当时她在想些什么呢?
在想与付老头一起生活的那几年。
在想付老头那缺了个口的酒杯。
在想付老头教她的术法。
在想付老头走街串巷举的那个捉妖番。
在想付老头责骂她时气急败坏的样子。
在想付老头若是还活着,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龙九子的身份,会在他的庇佑下安安分分的活着。
姜芜将这些齐齐考虑了一遍,却依然没有当时的那股感觉。
她打开门,一股雪花扑面而来,萧瑟的冷风吹醒了她些。
她提起裙摆,就往外走。
“你做什么去?”
陈归安也坐在窗前,看着姜芜急急忙忙出门的背影,喊了她一声,却没想到姜芜根本没听到,自顾自的打开一扇扇门往外走。
陈归安跺了下脚,赶忙追了出去。
姜芜越走越快,她耳边生风,脚下仿佛长了轮子一般,陈归安看到她朝着宫门而去,任他怎么叫也没得到一个回应。
她一脚踏出宫门,不管不顾的往下走,刚一感觉到身旁的灵力波动,姜芜就抬手封了这四周,陈归安只觉得撞到一股无形的墙上,痛的他揉了揉额角。
“姜妙,姜妙?”
他手胡乱在结界上拍着,这一刻他才知道,姜芜的术法究竟有多么强大,她之所以不愿意依靠术法解决一切问题,正是因为这世间都有因果与自然法则,世间灵气的稀薄,让妖的生存处境变得越发艰难,当所有的灵气都消失了,当所有的妖都被湮灭在这世间了了,捉妖师的存在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但不管人世间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永远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来归拢人心,来领导统治这些人,让这个世间有秩序的运转下去。
或许这就是皇权存在的意义。
也是术法永远无法冲击的东西。
陈归安这般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