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刚喊完。
那画上女子的胳膊与腿停止了转动,咯吱咯吱的恼人的声音也停了下来,画上的女子本是侧对姜芜的,但一瞬间,姜芜看到,那女子身子没动,头却慢慢转了过来。
姜芜与那画中女子空荡荡的眼珠对视着,那黑洞洞的眼眶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漩涡,瞧着瞧着,两行血泪从黑洞洞的眼眶流出来。
“宇文承宇出事了。”
姜芜盯着她,目不转睛的说道。
只见那画慢慢开始扭曲,画中女子的面庞也变得模糊不清,姜芜觉得有些眩晕,头也有些疼,陈归安顶着耳边嗡嗡的噪音与眼前的眩晕感走到姜芜身边,从兜里掏出一张符就贴在了姜芜的背上。
姜芜只觉清风拂面,双眼一片清明,她这才意识到刚刚盯着她的眼睛太久了,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陷了进去。
良久,有东西从那画里钻了出来,她还保留着死前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上面沾着肮脏的秽物,她只钻出了上半身,身上的衣服上沾满了花花绿绿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两臂的地方空荡荡的,长长的袖子一直拖到地下,脸上布满了刀伤,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他怎么了?”
她开口道,声音沙哑干涸仿佛上了年龄的老妪。
“他被脏东西上身了。”
姜芜说这话的时候,目不转睛盯着她那黑洞洞的眼眶,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情绪来。
可遗憾的是,陈枝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不是我做的,与我无关。你也看到了,我生前被做成人彘,死后只能以这幅画做载体,画动我动,画不动我也动不了。”
陈归安听了她这话,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一副十分泄气的样子,陈枝瞧见他这副模样,恍恍惚惚记起与宇文承宇的初次见面,那时他也是这副模样,蹲在她家的卤味铺前,盯着她刚端出来的一盆卤好的羊肉吞口水。
“我是恨他们没错,但我恨的,从头到尾都只有冯楚月那对夫妇。”
“我出身不好,父亲只是县衙里的一个师爷,母亲整日在山上放羊,家里有个做卤肉的小铺子,生意倒也不错,家里的情况在北疆不说首屈一指,却也是吃喝不愁,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的。”
“有一日,我家卤肉铺子的门口来了个小邋遢鬼,看着我端出来的卤肉吞口水,我见他身上的衣服料子极好,腰间的玉佩也是很难得的好玉,想着应该是哪家的公子暂时落了难,能伸手帮一把是一把。”
“我便切了一些卤肉给他,他狼吞虎咽的吃了后跑开了,没过几日,宫中来了人,敲锣打鼓的说是要迎娶我进门,我爹娘在他们面前,宛如螳臂当车,眼睁睁的看着我被带走。”
姜芜伸手,将那画卷拿到不远处的湖里,陈枝蠕动着身子,“噗通”一声跳进池水中泡着,身上的污秽被慢慢的冲洗干净,姜芜掏出帕子,用帕子给她慢慢擦着头发。
“也只有你不嫌弃我了。”
她在池水里泡着,仰头用那双黑洞洞的眼眶瞧向姜芜。
“有什么好嫌弃的,我是捉妖师,妖啊鬼啊的,才是与我日日相伴的。”
“我被他们带回宫里时,才发现那日蹲在我们店门口的小邋遢,就是宇文承宇,他与侍卫走散了,在街上流浪了好几天,只有我切给了他一块肉吃。”
陈枝嘴角微微勾着,进了宫,梳洗干净的宇文承宇站在那散发着耀眼的光,她只是瞧了一眼,便芳心暗许了。
或许,嫁给他,也不错?
可她出身低微,冯楚月总也瞧不上她,答应接她进宫的原因也不过就是为了向那些迂腐的大臣们展示宇文承宇有恩必报的性格罢了,她进宫后,也不过是得了个贴身宫女的身份,服侍在冯楚月的身边。
冯楚月对她不好,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
贴身伺候,非打即骂都是常有的事情,好在宇文承宇待她极好,会经常给她带一些治伤的药膏,平日里来冯楚月这探望时也会跟她撒娇,让她对陈枝好一些。
却不想,正是他三番五次的关心,断送了陈枝的性命。
当晚,冯楚月便把她吊在院子里的树上抽打,她出身大家闺秀,多的是法子整陈枝,每每都让陈枝痛到生不如死,却又不在她的身体上留半点伤口。
时间久了,陈枝也看清这深宫中的人心,便对宇文承宇能避就避,只等日子到了自己就离宫回家,再也不沾染这高墙大院里的分毫。
她冷漠的态度宇文承宇不是感觉不到,他年轻气盛,拉着陈枝硬要问出个一二三来,二人拉扯推搡之中被冯楚月的眼线看了去。
那晚,陈枝跪在冯楚月脚下,泪流满面的说宇文承宇是皇子,自己则是一个卑贱的宫女,不敢有那份想法,让冯楚月网开一面饶了她。
冯楚月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瞧着自己涂的鲜红的指甲,笑着说道。
“你抬起头来。”
陈枝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来。
冯楚月拿过一旁丫鬟的帕子给她擦脸。
“我儿还是有眼光,这么漂亮的人儿,脸哭花了可就不好了。”
擦完了眼泪,冯楚月便让陈枝回去了。
那晚,陈枝在床上辗转反侧,但再忐忑不安,她也要逼着自己睡觉,因为第二日就是宇文承宇的生辰,到时候可有的忙,可能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她捏着自己怀里的玉佩,低语道。
“爹,娘,等我回来。”
陈枝没有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去自己的那个家了,冯楚月给她下了药,把她送到了北疆王的床上,等陈枝清醒时,大错已酿,无法回头了。
她住进了北疆王赐给她的宫殿中,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陈枝坐在铜镜前,瞧着铺满了梳妆台的首饰,有丫鬟来报,说宇文承宇来找她了。
“就说我身子不舒服,推了吧。”
陈枝的眼泪一滴滴的掉下,她好像什么都有了,但她又好像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