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半夜醒的时候,更深露重,她口渴的厉害,起身想给自己倒杯水喝。
院子里静悄悄的,屋里没有点灯,姜芜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摸索前行,茶壶里温着些水,是刚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
她一口气喝了半壶,回屋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随意摆放在屋里的木椅子。
椅腿发出的声响划破了夜晚,姜芜缩了缩身子,怕吵醒睡着的萧茕。
可当她路过萧茕住的那间屋子门口时,屋子的门是敞着的,萧茕并没有睡在床上。
“萧先生,萧先生?”姜芜轻声喊着萧茕。
没有人应她的话。
偌大的宅子,姜芜不知疲倦的推开每一扇屋子的门,就连仓库她也去瞧了一遭,都没有发现萧茕的身影。
桌上的茶还是温热的,灶房的米和菜也够姜芜吃上一个月的,就连柴火,都被整整齐齐的堆在墙角。
姜芜抱着膝盖坐在院子里,她眼睛今日已经哭的生疼了,但一想到萧茕走了,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停不下来。
他也嫌自己是个累赘吧,他那般温柔的一个人,是值得更好的姑娘的。
自己一个聋子,又凭什么拖着他的下半辈子呢?
姜芜将头埋在膝盖里胡思乱想着,萧茕带着一身寒气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树荫下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她听到开门的声音,抬起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他。
“怎的又哭了?”
萧茕蹲在她尚未失聪的耳朵一侧,用帕子替她擦眼泪。
“我以为萧先生走了。”
姜芜小声的说着,脸上飞过两朵霞云。
“我只是回山上处理一些事情。”萧茕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睡吧,我不走。”
姜芜躺在床上,萧茕替她理了理折起的被角。
“耳朵还疼吗?”
姜芜摇摇头。
萧茕知道她只是为了让自己宽心,成年男子用尽力气的一巴掌,怎么可能说不疼就不疼的。
他轻拍着姜芜的被子,看她迷迷糊糊有些困意,便准备回隔壁的屋子睡。
本来快要睡着的姜芜突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袍角。
“别走。”她的声音很轻,轻到萧茕快要听不到。
萧茕知道她是有些害怕,随手搬了个凳子,趴在她的床边。
“睡吧,别怕,我守着你。”
姜芜瞧着他屈起的身子,有些于心不忍,她往床边挪了挪身子,腾出床的很大一块空间。
“萧先生,您睡这里吧。”
“阿芜,你不必跟我这么客气。”
“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应该的。”
姜芜侧过身子面对着紧闭的窗户,没一会就感觉身旁的床微微沉了下来,萧茕躺在另一半床的被子上,瞧着她单薄而又颤抖的背影。
“阿芜。”
萧茕伸出手,一圈一圈缠她散在床上的发尾。
“我们成亲吧。”
姜芜猛的坐起身来,转过身子借着月光瞧他。
“萧先生说什么?”
“我说,阿芜,你是否愿意与我共白首?”
“萧先生不嫌我是个聋子吗?”
姜芜又重新躺了回去,给萧茕瞧自己头上包着的白色纱布。
“阿芜,你变成如今这幅样子,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轻轻抚摸着姜芜的脸庞,熟悉的轮廓,熟悉的气息,他已经惦记了七百年了。
姜芜没有回答他,却将他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腰上,往萧茕的怀里又缩了缩。
萧茕隔着被子抱着她,用唇在她的额头上点了点。
想当年他刚修炼成人时,才堪堪与姜芜一般高,可现在,反倒是他的阿芜只到他的胸口了。
萧茕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睡得很熟,睫毛微微颤动,他把姜芜搂在怀里,也掉进沉沉的梦里。
第二日,姜芜醒时,萧茕已经不知做什么去了,桌上有他熬好的粥,他还留了字条给她。
姜芜将那字条翻来覆去的瞧,最后满心欢喜的将字条折成一个小方块放进怀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萧茕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后直奔马府,得知马云旗马公子昨日即便是被萧茕打成那般,却还是偷跑着出去寻欢作乐,现在还未回府。
而他的妻子,住在医馆里还未回府。
萧茕抬眼看着这府邸的门,想来也是微微有些家底的,也不知道够不够败的。
他招了招手,阴影里走出一婀娜多姿的女子,脸上的每一处都长得恰恰好,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情,一颦一笑皆蛊惑人心。
“多谢了。”
“山神客气了,若不是你给我狐妖一族栖身之地,我族人此刻还正遭受颠沛流离之苦。”
她捋了捋身上的纱衣。
“一个凡夫俗子而已,交给我吧。”
“别玩死了,我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茕捏落了手中刚折的花,花瓣飘飘,落在他脚底的小水洼里,一扭一扭的荡开了些许涟漪。
离开马府后,萧茕去成衣店订了嫁衣,又去首饰铺给姜芜打首饰,他毫不吝啬的想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拿出的东西每一样都让众人眼红。
路过青楼的时候,他看见喝的脚步虚浮的马云旗,左拥右抱的从青楼里出来了。
不怕你好色,就怕你不好色。
萧茕瞧着鼻青脸肿的马云旗,手指微微动了动。
天上瞬间乌云密布,偶有几声轰隆隆的雷,人群中迸发出几阵骚动,萧茕知道这是天道在警告他。
天道存于世间,宛如一双眼睛一般窥着三界,姜芜当时被囚在诛仙台上时,天道便在天界降下了神罚。
可那群神仙道貌昂然、自私自利,他们随意挑了几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仙界之人,将这些法力低微亦或是刚来到仙界没几年的神仙扔进了神罚漩涡,去承受天道的怒火。
他们被生生撕碎,最后连骨头渣也不剩,这才得以平息天道的怒火。
萧茕收了手,转而给马云旗施了一个使人易怒的小术法。
天上的乌云翻滚了一会,慢慢散去了,萧茕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不管做什么都逃不过天道的眼睛,从龙九子转生而来到他瞒着所有人将龙九子藏了起来,再到现在二人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喜结连理,携手共度一生。
在这期间既然天道从未给过他警告,他便还是伏低做小,夹着尾巴做人要好些。
萧茕回去的时候,姜芜刚吃饱没多久,正坐在院子里一摇一晃的躺椅上看书。
“阿芜快些过来,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姜芜将书扔在一边,一蹦一跳的朝萧茕跑去。
“我才刚吃过没多久,吃一块尝尝味就行了。”
“那剩下的我给你用碗盖着放在屋里,你想吃的时候就进去拿。”萧茕瞧着她脸上居然有了些许笑容。“你在看什么呢?看的这般开心。”
“在看话本子。刚刚有个卖话本子的来过,就随手买了几本看。”
“是吗?”
萧茕随手拿起姜芜扔在一旁的话本子,翻着翻着脸便黑了起来。
那话本子上画的赫然是龙九子大战天兵天将的故事。
“阿芜,卖这话本子给你的人长什么模样?”
“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是个脾气有些差的小孩子,我耳朵不太好,他还吼了我。”姜芜笑着摇摇头。“怎么了?”
“没怎么,下次你需要什么告诉我就好,我去给你买,切莫在这些人手中买这些不三不四的书了。”
萧茕这才放下心来,应该真的是恰巧来卖话本子的小孩子,若是天界那帮人,瞧见姜芜这张脸,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朝龙九子吼。
姜芜乖乖的点了点头。
“那我去把这些话本子收起来。”
“不必了,你看吧,但是切莫叫人瞧见了,这些东西诡异难辨,让人匪夷所思,早就被列为禁书了。”
“好。”
“你今日耳朵怎么样,若是痛的厉害的话就跟我讲,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瞧瞧。”
“今日好许多了,别担心我,不碍事的。”
萧茕瞧着姜芜头上包着的纱布,火又被点了上来。
而罪魁祸首马云旗,今日竟是春风得意,他在回马府的路上遇见了前来投奔亲戚的胡三娘。
马云旗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心思一歪,半哄半骗就将胡三娘拐回了自己家。
马府里的丫鬟小厮们早已见惯不怪,他就是这般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三天两头的往府里带新人。
可他从未想过,他这一次迎进府里的,竟是无穷无尽的噩梦。
待到马云旗的原配妻子抱着孩子在医馆养好身子回来之时,胡三娘已经成了马府的半个女主人。
她性子泼辣,将整个府里管的井井有条,府里的丫鬟小厮们一个个都是人精,知晓这府里怕是快要变天了,上赶着在胡三娘面前挣脸面。
原配妻子瞧见府里这幅光景,哪还有不明白的。
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这个男人了,却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他的那些花花肠子。
她本想与马云旗好好谈谈,却不想马云旗一进屋瞧见她就直骂晦气,还想与她动手。
反抗之中,她尖利的指甲划破了马云旗的脖子与脸,溢出道道血丝,马云旗气急败坏,一甩袖子在整个府邸众目睽睽之下,进了胡三娘的院子。
马云旗一进门,胡三娘便感受到了。
刚刚发生的事她躲在院子里也听丫鬟讲了。
可令她疑惑的是,马云旗虽花心,喜欢冷落身边失了宠的女人,但断不会无缘无故做出对女人动手这般没品的事情来的。
马云旗骂骂咧咧的进了胡三娘的院子,胡三娘给他倒了一杯温茶。他被气得不轻,接过胡三娘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胡三娘差人拿了些药过来,给他在脸上慢慢蹭着。
“这么好的脸,可不能留疤。”
“还是我的三娘贴心,不像那个疯婆子。”
马云旗又气急败坏的骂了一通,胡三娘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
忽然,她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胡三娘下意识转了转身子,朝马云旗的后背看去。
难怪。
这术法贴在他的身上,饶是再温润有礼的君子都会变得易怒好斗,更何况马云旗这种本身就劣迹斑斑、甚至都称不上君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