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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武侠修真 > 异梦红尘 > 第173章 梅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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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响之七:

苍风仍回,心见山海。

行走在天下间,彼时的少年带着天工白桑将谕天书中的预言伏笔一个个埋好,他们去过万妖城中看过烟火,到过雪山听过风声,走过草原见过牧马,最终计划着想要去往海边看海。

白桑一直想要看看海是什么样子,传闻中一望无际而又辽阔的海,见之者无不心旷神怡,它自然想要了解人心的感受,所以便向少年提出了看海的想法。

少年答应了,他们一同踏上了看海的旅程。

川国位于大陆内腹,想要到达海边必须要横穿泗国。一路上的风景不错,也算是在旅行间的另外收获。

而当距离海边只剩下半个月的路程时,在那个雨天里雨夜山林中那个独坐在一众尸体旁边的落寞身影吸引了白桑的注意,它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这个画面的确有些令人驻足,与少年几乎相同岁数的男孩倒在老者怀中,身边的尸体也应该都是老者的亲眷,让人不由得好奇究竟是什么灾难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本该是冷漠而走过的少年待看见身边的天工停下了脚步时不由得目光微转。

“怎么了白桑。”

“主人…此人为何要搂着尸体?”

这天工从头开始学习人类情感,对于复杂的事物也总是想寻求解答,所以对着少年提出了问题。

而少年只是看了一眼已经彻底颓废掉的老者,便丝毫未有变化的又回过了头。

他不是不同情,只是有些事已经发生,即便说破了天去也无法补救与帮助,看老者此番定然是命不久矣,于这世间都没有了丝毫的寄托。

“走吧,他的心似乎已经死了。”

白桑显然不理解少年的话,它奇怪的盯着那心脏仍在跳动、呼吸仍在继续的老者不由得开口询问道:“人明明活着,心又为何死了?”

而少年则是叹了口气后摇摇头道:“想要救一个心怀死志的人是不可能的,除非有让他重新燃起活着希望的东西。”

“那主人可以做到吗?”

“我?我也不能…”

而在他俩言语之际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多了一道身影,而那身影并未有什么举动只是慢慢走在雨中,他似乎是在问少年一般又像是看着昏暗的雨天自语:“想死是他的自由,那么这种自由也是会被肯定与接纳的吗?”

来者居然能令白桑都感知不到,这天工不由得警惕大生护在少年面前。

“汝是谁?”

而少年则是头也未回。

“白桑退下吧…”

而后才转身向着既定的道路上慢行而去,一边与那身影慢慢同行。

“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那身影看起来略显佝偻,面容苍老而又慈祥,却是看着雨天笑着回道:“想在这世间再看看,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而少年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冷冷回道:“你这等人物还有什么是未见过未感受过的。”

老人并未回答,只是看了一眼少年后微微点了点头。

“你看到了之后的路不是吗?”

“可那路究竟能不能走的通谁都不知道,谕天书只是预测而非历史的未来。”

少年如此说完便再不发一言,只是自顾自的向前走。

而老人则是突然停下了脚步,而后转身朝向那个还在雨中沉寂的老者,便似乎是在告诫一般语重心长道:“如果你想挑战神明,就需要首先勘破生死之境,否则神明只需要一道神念就能让你彻底灰飞烟灭。”

“勘破生死?”少年停下了脚步。

“寻生、寻死,以生破死,以死为生。”

谁都不知道在那片雨林中发生了什么,只有无数道雷光从天而降,将本是天之骄子的少年天命废除,只剩下了半口气的躯壳。

可偏偏少年骨子里的不屈令他在短时间内恢复了大部分伤势。

而后他又慢慢走回了老者身边,目光看向他怀中的尸体平淡道:“如果你认为死是一种解脱的话,那不妨换一种死的方法,至少比之现在要更有意义,而到那个时候或许会觉得比现在要好受许多。”

少年如此说着抬手点燃了老者心中的火焰,亦是一串被封闭的世界中唯一可以指引世人方向的火光,之后的岁月中老者便一直跟在少年身边,直到决战前最后一次分散世间的化整为零。

而少年点起的火则一直明亮到了现在至今未灭……

……

屋子之外的人并不多,只有廖廖的几人而已,可他们似乎并非像寻常前来围杀之人容易打发,因为为首者手持一块水蓝色的镜子,右手拿着的是一圈如梭如锁的金环,更是有奇怪的气旋在围着他不停旋转。

“蓝天镜、缚神索。你就是那个众神钦定,设计此次围剿的付子规?”

漠沙深将墨色大刀从身后解下,他自然知道今日必然会有生死之劫,但临到此刻一向刚直的他还是想要为自己的土地寻得一线生机。

“轻舟他的天命之道已经彻底废了,于你们、于神明都已经再无威胁,又何必要赶尽杀绝!”

而这些话注定是徒劳的,因为许轻舟对于付子规来说已是必杀的祸患,亦是称霸异世的最大阻碍。所以他就只是在嗤笑一声后冷冷回道:“对于我等天道气运之子,只要仍然存活于世,那机缘便永无止境的会自行靠近身边,谁又能知道是否会有那么一株吃了就能修为恢复的神药出现?总不能任由他这般逆神的祸害存在世间,杀了反而最为省事。”

话中之意欲掩弥彰,漠沙深神色一沉,本就是有了最坏打算的他终于是准备鱼死网破,便将付子规那些借口的话当成了唾沫踩在了脚底。

“你只是想他死…”

付子规也很好奇,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男人看起来似乎四五十岁,可他给人的感觉却又像是经历过人世间所有的苦痛般。

“你是他何人?修为不过武道六境也敢阻拦?就真的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闻言漠老只是平淡的看了一眼手中被擦拭的黝黑的大刀:“死又有何惧?他是我漠沙深此生唯一的一个徒弟,即便是丢了我这把老骨头,也绝不会再让你们伤害他半分。”

可这话却让付子规有些嗤嘲,不由得哼了一声道:“徒弟?你是他的师父吗?呵呵……没想到那人居然还有师父?”

雷霆万钧之间,一道剑光将漠沙深击飞出去了好远,而当其踉跄的站起身时却见是付子规手下中一人随意施展的招数。

“仙人与这厮废什么话,直接宰了他再去杀那许轻舟就是,别被他拖延住了时间!”

“说的也对……”

反正不过是个连天下境都未到的老头罢了,又能有多大的威胁?付子规微微点头表示了肯定。

“你们休想!”

漠老完全不怕死一般提刀向几人再度冲去,试图阻挡下他们抓捕许轻舟的道路,可不出意外的又被再度击飞了出去,滑行在泥水中溅起了红与白的水浪。

他们的实力差距太大太大,付子规见其虽老却耐死,不由转身不想再耽搁功夫,一边也是低眼戏语冷冷道:“就连你这般的人也配自称是他的师父?可笑至极…”

漠沙深知道他们再说的是谁,也知道以自己的修为或是见识根本不可能成为那个人的师父,但他却是听这嘲讽之言后擦了擦嘴角不断掉落的血水,随后摇晃着又咬紧牙爬起了身,洒脱的大笑后一字一句道:“老夫平生只有一个徒弟…他的名字叫…许轻舟……”

墨色大刀将雨水砸开,此刻的漠沙深好像觉得自己的境界开始不停的上涨…再上涨,他停滞了多年的修为因为心境的开阔与释怀而踏过桎梏,随即踏进了天下境这一高手之列。

“不休…不休…呵呵,没想到在我活着的时候居然也能起出这么好的名字,这么不像一个曾经求死之人才会起出来的名字……”

漠沙深想起了第一次看见许轻舟的时候,想起了他曾经不知天高地厚而撬动了自己的武道之心,想起了自己也曾将人生的感悟传授给他。他们之间的话并没有说过很多,但其实漠沙深一直都清楚,自己早已经将这个有些天真的年轻人当做了真正的亲人…

“来吧…就让老夫最后一次活的轰轰烈烈!”

大刀搅起一阵迅猛的雨潮气旋,他咬紧牙关再度冲向了付子规的方向,要为许轻舟抢下能够逃离的时间。

可终究是浮萍撼树,即便是漠沙深修为突破了六境踏入天下境,也不过是为这必死的局面增添了一抹微不足道的砝码。

“不自量力!”

身边一众高手出了三人,配合以缚神索的神威很快将漠沙深钉在了地面上,更是以两柄剑刺穿了他的两方肩胛骨。

可付子规并未着急杀他,而是一只脚抬起踩在这个垂暮之人身上,便冲着面前虚晃的蜃境大声叫喊道:“喂许轻舟!听这老家伙说你是他的徒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直以来的追踪总是会因为这蜃楼出现偏差,付子规明白一定是有人在暗中用特殊的方法回避定神针与蓝天镜,所以才会让他们每次都扑了空,所以这次付子规决定要将许轻舟从暗处逼出来。

“付子规!我与你不共戴天!”

幻境之中的许轻舟还是没能忍住心中喷薄而出的怒意,想要冲出来却又被马沓飞死死擒住,便只能睚眦俱裂咬牙切齿的怒吼。

听到此话,付子规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意:“听你这么说的话那看来就是了,就是不知道你这师父能抗得住本仙人抗几剑?”

却见他抽出身边之人的剑,一下刺在了漠沙深的手掌,随后狠狠拔出后又再度刺进了另一只手。

“还不出来吗?”

他在逼着许轻舟从那奇怪的迷境中走出来,而被钉在地上的漠沙深却是咬紧了牙,放声嘶吼道:“轻舟!什么也别管!逃出去…快点逃出去!”

而幻境之中的许轻舟却是已经彻底红了眼,可他修为尽毁无法从马沓飞的手中挣脱,就只能回头求马师叔放开手。

“马师叔,如果此刻我不去救漠老,那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可马沓飞却是冷冷的对他开口道:“他在来救你的时候便已经将死置之身外了,此刻若是你执意出去,那即便是你师父他死了也不会瞑目。许轻舟别再傻了,这个世间已经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唯有活下去你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局,此刻不过是出去将一切都送出去!”

马沓飞说的冷漠而绝情,却又让许轻舟哑口无言。

“我…我…”

“走吧…时间也快到了…”

马沓飞如此说完,抓起许轻舟就开始向着更东面的方向极速离去,而在他们离开村落的一刹那,许轻舟突然听到了身后一道似笑似解脱的呐喊。

“不休…你一定要活下去!往前走!别停下!一直…一直往前走!别停下!我漠沙深这么多年活的浑浑噩噩,直到有了你这个徒弟才明白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哈哈哈!”

突兀的火光燃起燎原,将一方黑夜照耀的璀璨夺目,原来漠老早早就在这里准备了大量的火药,这种由他徒弟亲自发明的黑色粉末何尝又不是做给自己最好的棺材与葬礼呢?

“师父!”

雨夜的爆炸声中回荡着永别的呐喊,可却转眼被雷霆声的轰鸣掩盖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悲痛的凄凉被过往的风吹散。

那个曾经一心求死的老头到今日也算如了愿,或许死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失去永远,但死亡的意义却是由死时的所作所为而赋予。

漠沙深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像是梅花一般,于苦寒不知道要熬过多久才能迎来开放。

可他似乎是幸运的,因为信封之中飘落的梅花虽然被火点燃而化作了灰烬,但在不知名的角落却是又有新的梅已经生根发芽,等待着重新香满崖悬的一天。

漠沙深一直都觉得死是最好的解脱,而直到如今他才发现原来死亡亦是有些不同的选择与答案。

至少这一次,他于火光中笑的无比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