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哼。”方汉生冷哼一声道:“怕你们死了,老夫跟着遭殃。”
“哈哈哈,放心、放心……”褣营拍着方汉生的肩,大笑道:“我们死之前,肯定要先杀了你的。”
“你……”方汉生欲言又止。小屋里的那番推测,是西襄侯要保他,还是高校逑要保他,其实巫骨金并没有给自己正面回答,所以在听见褣营的话后,他不好反驳。
即便真有这道保自己性命的命令,届时,他们只要推说自己死在战乱之中,就算是西襄侯,也不会因为自己一个糟老头子,而拿这些夺取旃檀城有功的将士怎么样。
“你怎么不说啦?”谁知方汉生让步,褣营反而来了兴致。
“届时,还请将军下手干净利落些。”方汉生没好气的说道。
“好说,好说。”褣营依旧打着哈哈哈,他发现逗弄这个古板的老头儿,真是太有趣了。他有闲暇来逗弄这老头儿,一是因为现在战局利好;二是老大走之前交代好了要看住这老头儿。
至于缘由他没问,他只要执行好这道命令就行了。见这老头儿没有搞出任何小动作后,褣营招来一名士兵,将看守老头儿的任务交代给了此人,自己转头去城墙上指挥士兵们,配合城楼下的同袍们战斗。
战局虽是利好,但也持续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子时末刻才结束战事。北禺全民尚武,而作为武力值集中体现的士兵们,尤甚。阿乞言的人马,在看清眼前的形势后,知道已经退无可退时,反而激发出了心底里求生的渴望,战意竟然不减反增。北禺士兵的悍勇可见一斑。
要不是有之前巫骨金的那几句提醒,倒真有可能被这帮敌人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给拖下水。好在,敌我双方人数的差距摆在那里,同样拥有顽强意志和高昂战意的情况下,阿乞言一方战败,也不是一件可耻的事儿。
然而,有这想法的也就是旁观者了,真正战败的人,已经永远没有机会,去听听旁人对此战的评价了。
打扫完战场之后,已经是寅时两刻。旃檀城主帅府邸内,灯火通明,将领、谋士和参军坐了一屋子。方汉生也在其中,他依然坐在先前的角落里,看着眼前这间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场景,却是不同的人了。原本泰亦里古的位置上,现在坐着的是巫骨金了。
此战战果丰厚,不仅夺下了旃檀城,还擒获了数名将领,当然最重要的是活捉了阿乞言。这意味着,现在苍都也是“那位”的囊中之物了。
方汉生暗中打量着这些人,见他们面对如此战功,屋子里的一众人倒是显得平静,和战场上吵吵嚷嚷的热闹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方汉生暗自称奇,却又觉得这大老粗治军还是挺有一手的。哦,不对,应该说他背后的西襄侯挺有能耐。
巫骨金吩咐完之后,众人该值夜的值夜,该去休息的就去休息了。满屋子的人走光之后,只剩下方汉生一人,坐在角落里。
巫骨金迈步就走,当没看见这老头儿一般,却被不会看脸色的方汉生叫住了:“将军留步。”
巫骨金停下脚步,看着方汉生道:“你一把年纪了,这大晚上的不睡觉……你睡不着,别人还要睡了。”
“你现在还有功夫睡觉?”方汉生话里的语气,全是不可思议。
巫骨金被他语气勾起了好奇心,反问道:“这仗都打完了,泰亦里古一时半会儿的,又攻不回来,我为什么不能去睡上一觉?”
闻言,方汉生不住的叹气、摇头,问道:“大牢里的阿乞言你准备怎么处置?”
“自然是交给殿下发落。”巫骨金想也不想的就回答道。
方汉生再问:“关于他二人的处置,西襄侯可有让你第一时间通知他?”他话里的二人,指的是泰亦里古与阿乞言。
巫骨金狐疑的看着方汉生,摸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了想回答道:“没有。”
这既然没有,那抓到了人,肯定就是要交给殿下自己处置嘛,巫骨金觉得自己的理解没有错误,但见方汉生严肃的神情,以及再三的追问,不由的开始产生了动摇。难道殿下真有什么暗示,只是自己没有领会到?
“你到底想说什么?”想不明白,他就直接问了出来。
“你觉得把阿乞言交给西襄侯,他会怎么处置此人?”方汉生不答反问道。
“怎么处置?”巫骨金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方汉生,这样的问题他这号称大儒的人是怎么问出口的?这不很明显吗?殿下不杀此人,难道还要留着他给自己添乱和添堵?
方汉生见到巫骨金看自己的眼神,强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暴躁,这人就是一个傻子,自己怎么能跟傻子一般计较呢?
“既然此人迟早都是要杀掉的,那为什么要留到以后呢?”
“你什么意思?”巫骨金眼神变得凌冽:“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汉生知道自己算是有前科的人,又一直被化为了泰亦里古阵营的人,现在即便自己有千百个倒戈的理由,但也仅仅只是理由,他需要一个投名状,来向那位西襄侯示好,让他能不计前嫌的接纳自己,为他所用。而现在关于阿乞言此人的处置,对自己来说,无疑成了最好的投名状。
巫骨金眼神的变化,也证明了此人并未真正的相信自己的投诚,看似放任自己行动自由,其实他的周围早已布置了眼线。自己一个力微量薄的文人,在这大老粗眼里应该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才是,他都如此不放心啊!
早已看明其中缘由的方汉生,这才趁此机会,打算递出自己真正的投名状。且看巫骨金方才的反应,显然是那位西襄侯还并未有此命令,若自己能先一步将这隐藏的问题给他解决了,这投名状方才算有价值。
“问你呢,老头儿,闷气不出声,是不是又在憋着什么坏招呢?”巫骨金见方汉生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把自己晾在了一边,踢了踢方汉生坐着的椅子,不爽的问道。
方汉生拿定主意后,便开口问道:“你若将阿乞言直接交由西襄侯,让他来发落了此人,外界知晓后会怎么传他?”
“会怎么传?”巫骨金下意识的问了一嘴,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有什么好传的?
方汉生见自己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大老粗还不开窍,气得语速都加快了:“外界会说他残暴,对自己落败的兄长赶尽杀绝。因为不仅是阿乞言留不得,他的子嗣、妻族也同样留不得,否则只要有他们在,阿乞言这一支就不会死心,总会想着争夺王位。到时候,这残暴弑杀的罪名,他西襄侯想洗也洗不干净……”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巫骨金总算明白过来了,原来这老头儿是在怂恿自己,私自处置阿乞言?
方汉生见巫骨金的神色,继续补充道:“不止当下,就算将来西襄侯继承了王位,百年之后,史书上也会给他记下这一笔。即便以后他能建立不世之功勋,他残暴弑杀手足的罪名,每一位翻开史书的人,都能看见,都会知晓。”
“所以,你是要本将军来替殿下做这个主?”巫骨金道。
方汉生暗道:难得聪明了一回,能把背黑锅这话说得如此委婉,看来这大老粗只有在关于西襄侯的事儿上,才会有点头脑和文化。
面对巫骨金的质疑,方汉生却道:“人是他泰亦里古杀的,跟你巫骨金有什么关系?”
“嗯?啊——”巫骨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老头儿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把杀害阿乞言的罪名,嫁祸给泰亦里古啊!
也对,旃檀这场争夺战,是泰亦里古与阿乞言之间的争夺,他自己也是听从阿乞言的征召,前来支援,解东平侯被困苍都之境。如今阿乞言死在这里,只能是在和泰亦里古的交战中,被其所杀才对。
“老头儿,别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啊!”巫骨金指出其中自相矛盾的地方道:“他泰亦里古都杀死了阿乞言,还弃城逃跑干什么?”
“总算还有点儿脑子,就是不多……”听见巫骨金的问话,方汉生如此评价道。
听见这话,巫骨金动作快过脑子,二话不说,横腿一扫,方汉生坐着的椅子腿便断裂开来,坐在上面的方汉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可见对这老头儿一而再,再而三的嘲讽,忍无可忍了。
面对巫骨金的突然发难,方汉生反应倒是平静,他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换了张椅子坐下,道:“天下有几个人知道,你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又有几人知晓,你夺取旃檀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
“……”巫骨金听见这话,不言。
方汉生道:“他们只知道你是奉东平侯的命令而来,成功为他夺取了旃檀城,解了苍都之困。但令人惋惜的是,天妒英才,你效忠的东平侯却在与泰亦里古的交战中,伤重不治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