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的脚步声,刺鼻的消毒水味,惨白的高色温灯,杨清越只觉天旋地转。
他紧紧抱着那束已经不成形的满天星,颤抖的身子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她到底是谁?
她到底怎么了?
一个又一个没有答案的到底,如同密密麻麻的针,延绵不断地扎入他的脑里,刺得他头疼欲裂。
所有的一切好像突然失去了颜色,杨清越眼中只剩下了暗沉沉的灰,还有数不清的模糊身影。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匆匆赶来的医生皱眉吩咐着什么,头发凌乱的刘欣妍被骆豪扶着,眼泪止不住地流。
“医生,她怎么了?快救救她,她还没有二十岁,她不能死啊。”
刘欣妍哑着嗓子,拉住医生的衣角,苦苦哀求。
她真的,真的好讨厌医院。
医院宣判了骆豪的精神分裂症,让她一次又一次地目睹他发狂、注药,然后陷入死寂。
现在,陈见悄无声息地躺在病床上,安静地闭上了她温柔而灵动的眼,那么残酷的医院又要宣判她什么?
“你冷静点。”医生拍了拍刘欣妍的肩,语气平静,“目前她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来,跟我说一下,患者具体是什么情况?”
听到医生的发问,刘欣妍吸了吸鼻子,努力咽下泪水,回:“我们当时就是这样站着在说话,然后她突然就倒了,马上就打了120,接着就到这里了。”
“之前患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刘欣妍的回答显然没有让医生满意,他耐着性子继续问道。
“我……我不知道……”刘欣妍仓促地摇头,然后又紧张地捏紧手机,说,“但是阿宁,阿宁她肯定知道。她给我打电话了,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医生,她快到了,马上就到了,你别走。”
她惴惴不安地望着医生,生怕他转身就走。
“好。”医生点了点头,温和的声音有着莫名的安抚人心的作用,“这样,因为根据检查结果,她现在处于一个低血糖的状态,我们先给她输点葡萄糖,补点液,观察一下。我先去处理一下另一个病人,待会再过来。小妹妹,不用太担心,好吗?”
刘欣妍好像懂了,又没完全懂。
但医生耐心的解释让她慌如乱麻的心稍感平静,她连连点头,不断地嘱托医生待会一定要过来。
而就在医生转身离开的那一瞬,杨清越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双手,怀里的满天星“砰”的一声掉落地面。
肆意散落在地面的花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杨清越脑里最后一根弦终于“嗡”的一声,猛烈地断掉。
他哆嗦着唇,双手狼狈地在地上摸索,试图还原满天星原本的模样。
这是陈见送他的花。
他要它完好如初。
但是已经摔烂的花又要如何复原。
他用力地拼凑,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它最初的温柔与浪漫。
在他越来越无力的动作之下,一个用桃心贴纸封住的信封陡然映入眼帘。
为什么他之前没有发现?
杨清越颤抖着手,捡起那个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的信封。
拆开后是一张被雨水浸泡过的精装卡片。
水的席卷冲淡了字的笔迹。
虽然已经很淡,团团笔墨甚至让它模糊不清,他却精准地读懂了那句话。
【你是我永恒不灭的月亮。】
轰的一下,杨清越的脑海彻底炸开。
难以置信地瘫坐在原地,拿着卡片的手,用力得青筋直冒。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
他顿然想起两年前的今天,他躲在厚厚的窗帘之后,透过那狭窄的间隙,看到的那个陌生背影。
那么瘦,以至于她背后的蝴蝶骨格外显眼。
她背对着他,踏着昏黄的夕阳,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地走出那条他走过无数次的小巷。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
杨清越不知道她是谁。
但从此,她在杨清越心中,留下了模糊而浓烈的背影,以及温柔而烂漫的满天星。
是她。
记忆中慢慢远去的纤细身影与陈见重叠。
那个始终未曾见到的正脸。
是陈见。
杨清越颓然松手,神情凄然,轻飘飘的卡片就这样落到他的脚边。
他的眼眶从未像此刻一样干涩到疼痛,因此清泪也算是来得理所当然。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眼前再次浮现她嘴角勾起的那个又淡又讽刺的弧度。
曾经他自大地以为,她只是故弄玄虚。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她多的是自己不知道的事。
而此时此刻,坐在医院冰冷的地砖上,红着眼眶的杨清越却不得不狼狈地承认——关于陈见,多的是他不知道的事。
-
肖迟南赶到医院时,正好碰上周红宁焦急地向医生交代病史。
“患者之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医生眉眼平和,仔细地问着。
“她没跟我说过自己具体哪里不舒服。但是是这样的医生,陈陈最近月经来了。她一直都痛经,严重的时候还需要吃止痛药。今天她又淋了一场大雨,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什么关系?”
医生眉头一蹙,语气有些责备:“明知道痛经还乱淋雨做什么?她的确白细胞也有所升高,初步考虑应该是有感染。”
周红宁没法回应这个指责,她顿了一秒,继续马不停蹄地说着:“对了医生,陈陈失眠很长一段时间了,就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估摸着她每天真正能睡着的时间不超过3个小时。而且她也吃不下东西,就一直说自己没胃口,有一次我逼着她多吃了几口,她就疯狂干呕……”
周红宁越说,医生的眉皱得越紧:“她这样多久了?”
“我想想。好像……好像是给肖迟南庆完生回来以后就不太对劲了。”周红宁努力地回想,最后给出了一个不太确定的时间,“到现在可能快一个月了吧?”
“这么久她一直没来医院看过?”
“没有。她说没时间,要学习,要忙学生工作,要挣钱……”
“荒唐!”医生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这些小妹妹不知道怎么想的,什么能比身体更重要?就是仗着自己年轻,随便糟蹋自己的身体,等你们老了有你们好受的。”
“是是是……医生,那陈陈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什么时候能醒啊?”
……
就在周红宁低眉顺眼地接受医生苦口婆心的批评之时,肖迟南蓦地与不远处颓废的杨清越对上了视线。
他看着杨清越眼睛一亮,跌跌撞撞朝自己走来。
挑了挑眉,肖迟南没动。他就这么双手抱臂,站在原地,任由杨清越踉跄地向他走来。
“学长。”
当杨清越在他面前站定之时,肖迟南冷淡地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转移视线,不再看杨清越。
说到底,是杨清越害了陈见。
他现在谈不上多喜欢这个以前犹如神只的学长。
看到如此冷漠的肖迟南,杨清越的眸光又黯淡了几分。
他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能把自己想说的话吐出口。
眼见着周红宁追着医生往外走去,肖迟南眸子微挑,抬步准备跟上去。
肖迟南的离开终于让杨清越脱口而出。
他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句句滴血。
“我后悔了,肖迟南。”
“求你告诉我,关于陈见的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