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萍面带笑意。
是的，她自己再厉害，也是孤身一人。
在最孤立无援的那段时间，明里暗里，肯定有心中有爱眼中有光的普通人伸一把手，其中也有很多人知道她的身份不同寻常。
在地下战斗中，依旧有很多平时就是老百姓，但当正义摔倒了绝望了就搀扶一把的人。伸完了手就继续当自己的百姓。
是他们，让杜如萍坚持了下来。
董大川的提议没有错，甚至说很仁义。
当然，如果郑开奇没有跟他聊过的话。
今天下午早些时候，郑开奇跟她说过很奇怪的话。
“我说大嫂砸，你知道当一个当惯了官僚，长时间不进入人群，甚至懒得管一般人死活的那种人物，突然很好说话是种什么感觉么？”
“或许当事人很开心，觉得受到了尊重，但你知道旁观者会怎么想么？那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杜如萍当时又烦又躁：“你在说什么？”
郑开奇又说道：“你知道老虎在什么时候咧嘴笑么？”
“你什么意思？”杜如萍当时怕极了那个偶尔会这样神经质的人。
“看见猎物的时候会。”
郑开奇郑重跟她说：“如果你的消息没有错，会有副站长级别领导来。他如果脑子没有坏掉，肯定会怀疑你有没有叛变，会不会设陷阱害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杜如萍记得当时那个男人神色无比郑重，义正严词说道：“如果一个站长和颜悦色答应了你的那些请求，而且给你加官进爵的同时，提出了他的要求时，”他靠近自己盯着自己的眼睛，说道，“那你就考虑考虑，那个要求会不会才是他的最终目标，你的那些要求又有那些是马上能兑现的。”
郑开奇的这段话她一直没明白，直到董大川进来，直到他笑眯眯答应了她的请求，许诺她当科长，科长起码是少校，而她之前，就是普通的情报组员，军衔是什么？她不知道。
他还答应了给一个从没见过的人不光建立档案，承诺其付出，还有可能给亡者申请建立功勋档案！
杜如萍惊喜过后，就是长长的安静。
这一刻她有两个感受。
她彻骨的冰寒之外，在想郑开奇怎么想到这一些的。
董大川没有等到他要的反应，微微皱眉。
纪云柔声道：“如萍......姐，你怎么了？你在发抖。”
杜如萍微微摇头，说道：“我在张家港，就是人见人烦的妓女，没有人帮过我。我很惭愧，给咱们站抹黑了。”
常玲玲撇撇嘴，纪云无声低下了头。
董大川看着他，笑容玩味。
董大川又问：“我下午在城里，听说这里发生了了枪战。”
“砰”的一声，木门开了。
所有人吓了一跳。
郑开奇连忙歉意说道：“对不住啊，我进来拿点零嘴，外面实在是太无聊了。”
董大川问道：“你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你们有藏宝图么？我真稀罕听你们说话。”
杜如萍神情如常，给了他一袋瓜子，说道：“这里没你什么事，出去盯着去。”
郑开奇接过瓜子，手在杜如萍手臂上轻轻敲了三下，转身离开，缓缓关上了门。
常玲玲说道：“他在外面能中什么用？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人牙痒痒，忍不住就想教训他。”
她有信息好好教育教育他，特工谁还不会点近身格斗？
杜如萍回道：“怎么说也是个兵，还是挺警醒的。”
警醒不警醒，在今晚有用么？董大川内心嗤之以鼻。
他继续刚才的话题，“如萍，说实话，包括我在内，闻听你自己单枪匹马在张家港整个站都被破坏殆尽的情况下顽强坚持了大半年，无不佩服你的机智与勇敢。但是我们也都了解独木难支的道理。”
他喝了杯茶，就有纪云给续上。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当然，你即使交上那些帮助过你的人员名单，你的功劳也不会有丝毫减少。这个你放心，我以副站长，代理站长的名义保证，玲玲与纪云都能作证。”
俩女自然猛点头。
“而且，一般情况下来说，他们是不会获得物质上的奖励，但你情况特殊，他们的作用比往上还要大。甚至说他们帮你延续了张家港站军统的名声。我可以给他们申请些补偿。日子还是要过的，不是么？”
俩女也配合，说着老百姓的苦日子。
杜如萍本来立马要张开的嘴，反而再次闭上。
“如果那个领导说承诺了一些在政策上根本没有的好处，那么，可以确定，他应该是不怀好意了。”
郑开奇的话在她脑海闪烁。
复兴社什么时候因为百姓的帮忙而奖励了？
这不是开玩笑？
再说，国民党在江浙地区的名声是什么情况你们心里没数么？
如果不是那些百姓把自己当做泥腿子一根筋的共产党，他们会帮助我？
开什么玩笑？
杜如萍开始惜口如金，直接否认了此事，董大川也不再询问。
杜如萍小心伺候着三人喝茶，并没有因为马上就要升任科长而得意忘形。
在常玲玲看来，杜如萍这样是对的。毕竟在马上就要新建的张家港新站里，她才是唯一的外人。
职位高低有什么用？职位太高如果没有配合，反而会摔得越惨。甚至惨死。
纪云倒是心里很佩服这个女人。不管用了何种方法，能坚守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一直去做，在这乱世，何其不容易。
董大川准备起身了。
早在知道要来张家港分站，他就设法联系上了张家港宪兵队的实权中佐，松井二五郎。
今天下午是第一次见面，场面却温馨，甚至有些涩情。
嗯，松井中佐是知道他的爱好的。
他有些不大明白，那些日本人为什么让本国人当慰安妇，他们是怎么想的？
那些艺伎，怎么就那么软，那么香。
他承诺了两件事情。
一是通过唯一的生还者杜如萍彻底掌握张家港所有地下爱国势力，或者只是某些爱国个人，清除他们。
二是如果松井中佐配合他进入上海军统站，他会趁机整合上海市的地下特工，以“共同抗日”的名义，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不需要日本人的名分，他也不想要。他要的是钱，美人，地下权力。
一切的前提，都得是他先搞定张家港市的地下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