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晓再次心酸地体验到,她究竟失去了什么。
她一直相信,童司韶是与众不同的。
大多数人会更爱,受过他们恩惠的人,而不是那些给过他们恩惠的人。
尽管他们不会承认。
然而童司韶不同,她会更爱那些给过她恩惠的人。
李春晓轻声解释,“我只想见你一面,但没想到,他们会闹成这样。”
童司韶一直避而不见,李翔荣也拒接她的电话,李春晓不得已才电话给裴意然,裴意然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
她走投无路,正好在业主群看到许多人抱怨连篇,于是她鼓动她们联合起来,向童氏讨个说法。
只是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李春晓没想到,业主会围攻童司韶的驾座。
童司韶沉吟片刻,抬眉看向李春晓,“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不然,我会反击的。”
李春晓凝视着她半晌,突然说道,“你会做到吧?”
童司韶疑惑地看向她。
李春晓念出那句台词,“不要被富人的财富和穷人的眼泪所打动,你要凭着理性与良知,去追求真理与真相。”
她所念的是摘自堂吉诃德里的一句话,在她们交流读后感的时候,童司韶曾经感概,堂吉诃德的理性光辉全部蕴藏在这段话里。
童司韶自嘲地笑了一笑,“你太高看我了。我们谁也不是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太大了,时代却太小了。
两人对视片刻,似乎再也无话可说,各自默然转身上车。
分道扬镳的时候,李春晓侧过头看了看,低声说道,“司司,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童司韶已经踩下油门,将车往明亮的出口开去。
下午四点多,童司韶从富佳公寓停车场入口开了进去,没开多远,从入口又开进一辆车,车主显然是一把好手,也没见什么动静,就觉车窗外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一辆Flyd跑车已经飙进隔壁车位。
童司韶拎起挂在门边的一袋烤串开门下车。
男人也开门下车,一眼看过来,他们目光交汇,彼此的眼神里都带着审视意味。
特定的环境,让他们不约而同想起,那晚发生在这角落里的情景。
那黏乎的情感,胶着的纠缠,无比清晰又让人战栗的体感。
他们在那一瞬间,也从彼此的眼神中了解到对方的想法。
不知为何,空气里突然弥漫出一股暧昧的气息,让人有偷情的错觉。
两人的脸都有些发热,却又都装出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自从民证局离婚无果后,两周以来,童司韶既找不到裴意然,也没见着南希的身影,南希刚开的心理门诊天天闭门谢客,他们俩就像失踪了似的。
重新拟定的合同迟迟等不到裴意然的过目,童司韶只能重施故伎找上君临森域。
哪知那里人去楼空,就连刘哥玲姐都不见了踪影,微信群里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好不容易联系上出公差的明皓,明皓却说,自从那天去过民政局后,南希的精神就出了问题,经常疑神疑鬼,心理医生说她有抑郁的倾向,让亲人多花些心思陪伴她。
裴意然只得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请了年假,天天在家陪着南希。
明皓让童司韶自行草拟协议,回头他跟裴意然说一声,像这样的小事,他应该不会反对。
好嘛,现在三方都谈好了,他才出现。
童司韶拎着烤串走到裴意然面前,举起手中的烤串,“吃烤串吗?”
裴意然立刻后退一步,嫌弃地屏息,“臭,丢掉。”
童司韶看着自己的晚饭,不屑地应道,“这样的味道才是正宗的。你太不识货了,跟你没得谈。”
她抿嘴一笑,从袋子里拿出一串花菜,当着他的面,往嘴边递过去。
裴意然受不了那味道,更少不了她的挑衅。
他伸过大手一把抢了过来,又塞回到袋子里,扎紧袋口,快速从车窗丢回到她的车里。
童司韶争夺不过他,忍不住踢了他一下,十分不快地说道,“你太过分了。”
裴意然握着她的肩膀,正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扶住她的下巴,失声问道,“你哭了?怎么啦?”
童司韶向旁扭过脑袋,躲开他专注的视线,嘴里含糊地说道,“没事,你放手。”
“谁欺负你了?”裴意然反而凑过脸来,继续仔细查看,眼底闪过隐隐的怒意。
“都说了没有。我昨晚水喝多了,又没睡好。”
裴意然的气息呼在她的侧脸上,侧颈上,那种久违的亲昵感让她僵住身体。
他的温柔,他的关心,是那么珍贵,让她几乎无法拒绝。
裴意然目光移到她的眼睛上,这个人一看就是在哄骗他,眼神闪啊闪的,却不敢与他对视。
以她大开大合的性格,没人欺负她,她能哭成这样?
他认识她这么久,第一次看到她哭后的面容,眼睛柔亮,眼皮微微红肿着,像霜冻过的苹果。
可怜兮兮的。
是谁让她这么伤心?又是谁让她这么庇护着?
一种强烈的嫉妒混杂着心疼,猛地冲刷着裴意然的神经,让他无法淡定。
“又不是什么绝世美人,还哭成这样,眼睛都变小了,这杏仁眼快变成眯眯眼了。”
童司韶气得一把推开他,“关你p事,滚开。”
“是顾海,还是李翔荣?谁让你这么伤心?”他咬牙问道。
“你别发神经。”童司韶无语地看着他,“那些狊男人,也值得我流泪?”
尽管感觉被内涵到,裴意然的眉眼却舒展开了,她心里没有他们,否则不会这么说。
不过他很快又拧起眉头。
“那你哭什么?”裴意然略微思索了下,“今天你跟业主的谈判不是挺顺利的?”
他收到消息,她已经顺利与业主签下补充协议,事后,他们还一起庆祝了。
提起这件事,童司韶也没法淡定,“我之前找了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都不回应,等我谈好了,你才出现,你还好意思问我?”
然而裴意然丝毫没有被人抢白的难堪,他像安抚小狗一样摸了摸她的头顶,“走吧,我带你去冰敷一下。”
“……”童司韶看着他,心想,你是诚心来寒碜我的吧。
他却不容分说,拉开Flyd车门,将她推了进去。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童司韶莫名觉得好笑,“我就失眠了,需要敷什么冰?”
裴意然坐进主驾,不声不响探过身来,帮她系好安全带,然后一踩油门出发了。
童司韶不知道他想搞什么名堂,一路也不吱声,闭目养神。
车子开进一家养生馆停车场,童司韶睁眼一看,有些无语了。
“裴意然,为了这点小事,你不会带我来做理疗吧。”
“下车。”裴意然解开安全带。
童司韶看他不像开玩笑,有些急了,警告地说道,“裴意然,我劝你别试,免得当场过敏,我可丢不起那人。”
以他的洁癖程度,脱衣按摩,让陌生人在他身上捏来捏去,他还不得当场昏过去?
裴意然没好气地笑了,她的脑袋瓜里整天在想些什么。
他直接开门下车,将钥匙丢给泊车小弟,径直往前门的台阶走去。
童司韶只能匆忙推门下车,急冲冲追上去,一想到,他那一身美色可能被人看光光,她就沉不住气。
这是她的专属物,除了她,谁也不能碰,一定要盯紧他。
童司韶追上裴意然,两人一起进了门。
站在门口迎宾的两位旗袍丽人见到裴意然,立刻眼神一亮,双双迎过来,热情地说道,“今天真是好运气,贵客临门。”
裴意然问道,“你们的吴经理在吗?”
吴经理今天没当班,正在别家会所里玩耍,听说以后,立刻让人先领他们到包间去,他马上赶过来。
旗袍丽人正领着他们往里走,又有一个旗袍丽人领着另一对客人朝这边走过来。
那对客人一见童司韶他们,立刻顿住脚步。
以走廊的宽阔,他们可以各走各路。
童司韶却下意识往旁挪了一步,半挡在裴意然面前。
裴意然侧目,脸上的神情有几秒钟凝然不动,“熟人?”
郑洁显然也很意外,会在这里碰到他们。
她微笑致意,打算就这样擦肩而过。
裴意然抬眉看向郑洁,下一秒,就从记忆里搜索出一张照片,大名鼎鼎的幽逸大师。
也是他们告诉他,童司韶请来给他做催眠的那个人。
他口吻如常地问道,“这位看起来挺面熟的,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