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旧保持着僵硬的站立姿势,面朝着门。
一瞬间,闪电照在他身上,门房下人吓了一跳,小心嗫嚅道:“大人……”
他半抬起头,双目红的厉害。
“云大人,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趁着小一点,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别为难小的。”
云修失神的盯着外面。
半晌后,他终于抬起脚。
许久未动,身子僵硬发酸,抬脚这一下,酸痛感随之而出,险些跌倒。
下人吓坏了,赶紧来扶:“云大人?”
云修低头看着脚下,又望了望空荡的离王府,唇瓣勾起一抹惨淡的笑。
他推开下人,跌跌撞撞的走出前厅,走进雨里。
下人在后面唤他:“云大人,伞……”
云修没有理会,像没有听到一样,冒雨离开,一步一步走出离王府。
出大门时大概刚到寅时。(凌晨三点)
天空暗沉沉的,豆大的雨珠毫不留情的砸在身上,透过白布条渗进伤口里。
他手臂疼,心更疼,精神恍惚,从石阶下来的时候,腿脚也跟着发软,一下子踩空,直接滚了出去。
跌坐在大雨里,云修脸上湿润,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抬头时,天空被一块黑布遮挡,
云羡撑着伞,神色复杂的半蹲在他面前,轻声叫道:“大哥……”
男子和他一样,衣衫湿透,样子狼狈。
云修微怔,唇瓣动了动,憋了一小会儿,才问出一句:“你怎么在这?”
云羡扶着他的手臂,想把他拉起来,一边起身一边说道:“你一夜未归,我便去大理寺问了,听官差说了今日之事,猜到你会来这里。”
云修顺着他的力度站起身。
他头晕眼花,又隔着一层雨幕,看不清云羡的神情,却也能感受到他的疲惫,淡淡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个时辰还在外面等着,一定是在很早之前就来了,不知是站在哪里,淋了一整夜的雨等他。
云修低下头颅,苦涩笑笑:“怎么办啊,云羡,我好像只会说对不起了……”
见有人接应云修,门房下人不想惹事,此时悄悄关上了离王府的大门。
云羡听到动静,回头一看,便能猜出他进去之后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拿着伞撑在云修头上,但其实,雨太大,根本撑不住。
云羡深思片刻,低声说道:“仔细想想,我们都做了很多错事,但是大哥,你至少能说对不起,我现在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
两人身上都湿了,云羡干脆就扔掉了伞,搀扶着云修缓缓在雨中前行。
云修喟叹,声音哀戚戚的:“是我曾经对她的伤害太深了,现在后悔,为时已晚。”
男子走路都在恍神,若不是云羡陪着,他可能就会跌倒不起。
云羡抿着唇瓣,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劝说:“对不起这三个字确实没用。”
“大哥,但我们都还年轻,总有机会弥补的。”
云府倒台之后,他们从头来过,在慢慢变好。
云羡重新开始备考,筋疲力尽时,想放弃时,就会想,只要自己权势够大,能站的更高,能帮到她保护到她,等那个时候,也许才有资格祈求到她的原谅吧……
是的,道歉本质上没有用,行动才能证明一切。
云修步伐轻飘飘的,身子很虚。
明白他话语中的言外之意时,男子微微顿了一下,才继续前行。
云念念说,想与他们无怨无恨,再无瓜葛。
但他始终不愿。
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他知道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有多重,所以即便云念念不恨了,他心里也过不去这道坎。
云修想,他确实应该做些什么。
雨只小了小会儿,等回到云府时,就又变大了。
云羡扶着云修回房,顾不得休息,便开始帮他解开白布条,查看伤口。
布条里里外外都湿透了,伤口被水泡的发白,看起来很严重。
云羡拿干净的手帕,帮他先把周边擦干净,又看看外面,犹豫片刻。
云府不比从前,现在权势不足。
这样的天气,这个时辰,他们是找不到大夫的。
云修看懂他的犹豫,倒是不在意,只随意说道:“我没事的,云羡,麻烦你帮我拿下药膏,擦擦就好了。”
家里创伤药还是有的。
眼下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云羡只能点头,想着明日天亮,雨小些,再去请大夫过来看。
他很快翻出创伤药膏。
是一个古朴的,巴掌大小的小瓷瓶。
云羡将瓷瓶放在云修手上,想帮他再擦一下,再上药。
可瓷瓶一放在掌心处,云修便睁大了眼,身子颤抖,仿佛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中。
“大哥?大哥?”
他回过神时,云羡担忧的望着他。
那小瓷瓶从掌心滑落,落到了地上,一瞬间,四分五裂。
云修再次红了眼眶,坐在床边不知所措。
快三十的男子,低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云羡不知道在离王府发生了什么,但看着他这幅模样,脑海里多了些模糊的记忆。
他面容复杂,轻叹一口气,扶着云修:“大哥,你先躺下休息吧!”
他扶着云修躺好。
转身半蹲在地上,用手帕捡起碎瓷,连带着洒在地上的药膏,也麻利的处理干净。
再站起身时,云羡回头望了云修一眼。
他呆呆的躺在床上,半闭着眼,整个人陷入痛苦回忆中。
云羡不知该怎么劝说,沉默良久,才走出去,将碎瓷扔掉,又重新找了一瓶药膏。
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将药膏藏在掌心,努力的不让云修看到。
云修一动不动,好像也稳定了一些。
但颤抖的身子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云羡帮他盖上被子。
他会不会睡,能不能睡得着,云羡也不知道。
只不过是,不知应该怎么劝说。
自己也是一样,身处一片迷雾,对前面的世界很迷茫,又怎么有资格去劝说别人呢?
云羡安静的陪了他一会儿,才踮着脚,悄悄走出去。
折腾了一夜,再过个把时辰天都亮了。
他仍旧湿着身子,出门后,揉了揉疲倦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