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翊坤宫的路听上去很漫长,走起来却也迅速,特别是翊坤宫和咸福宫同属西六宫,就更近了。
“嫔妾参见华妃娘娘,华妃娘娘万福金安!”眉庄在周宁海的带领下,走进了翊坤宫的主殿,又进了主殿的东侧,看到了在东稍间侧卧着的华妃。
翊坤宫的烛火相当昏暗,殿里还点着浓浓的欢宜香,熏得眉庄直想皱眉。若这是未曾修行的眉庄,闻到如此呛鼻的味道,恐怕就不只想皱眉,而是头晕眼花,只想赶紧出去了。
华妃略微睁开了眼,瞧了跪在地上的眉庄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只说道:“起来吧。”
眉庄听见,便谢了恩,起身道:“不知娘娘叫嫔妾来有何要事。”
一听到这话,华妃倒是睁开了眼睛,慵懒的声音从卧榻上传来,道:“听说皇上叫你学着点管家的事。”
眉庄心中了然,这是看自己盛宠,又得了皇上的命令,逐渐有协理六宫的势头,要磋磨自己了。但是还是回答道:“确有此事,只是臣妾愚笨,当不得大事,只能多向各位姐姐请教了。”
华妃冷笑一声,接着道:“你既说请教,那本宫便来教教你。沈贵人可识得字?”
眉庄心中已有成算,现在不是跟华妃冲突的时候,便应承道:“回娘娘的话,嫔妾也不过略识得几个字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
华妃轻笑道:“妹妹言重了。不过是想请妹妹抄一份账簿罢了,妹妹也好了解了解后宫开支。”
眉庄依旧不卑不亢,问道:“娘娘吩咐,不敢不从。只是不知娘娘何时想要?”
华妃抬了抬手,回道:“你现在就抄吧,抄完再说。周宁海!”
说着,周宁海便递上来一本账簿,和一本空白的账簿。
眉庄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默默接过账簿,略微向着华妃行了一礼,便退到东次间的书桌上准备抄写账簿。
看着眼前昏暗的灯光下的账簿,若是从前,恐怕还真得费一番功夫。只是现在现在的她已经开始修行,又学会了神识的用法,现在是闭着眼睛都能看到账簿上的字迹。甚至,只要她想,还可以迅速核对一遍账簿,只是这显然没有必要。
很快,眉庄便开始抄写,并且还特地用蝇头小楷抄写。眉庄这蝇头小楷,小的在阳光下乍一看,都很难看清写了什么,更不必说在这昏暗的灯光下。眉庄有心恶心华妃一把,虽然知道华妃不会看她抄的账簿的,但是她还是要写这种迎头小楷。这样,华妃若是看,只会看的心烦意乱,若是不看,便就是账簿都不会看。
眉庄没有抄写多久,假寐的华妃便突然开口道:“这殿里还是太亮了,本宫要打个盹,颂芝灭了两盏灯吧!”
眉庄一听这话,却不由得冷笑一声。说什么太亮了,没法打盹了,还不都是借口,不过是故意要刁难她罢了。若是从前,她还确实需要灯,现在,她完全不需要这灯来抄写。
只是采月在一旁却看得心急。
有了神识的帮助,眉庄抄写的非常快,厚厚的一本账簿,眉庄几乎是半个时辰就已经抄完了。
抄完后的眉庄将笔放回了笔架上,又双手捧着抄写的账簿端到华妃面前,跪下开口道:“嫔妾已抄写完毕,请娘娘过目!”
华妃听到这声音,眉头一皱,自己好像没有睡多久吧,怎么这沈贵人就抄完了?
想到这,华妃慢慢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问颂芝道:“颂芝,现在什么时辰了?”
颂芝连忙答到:“回娘娘的话,已是戌时末,接近亥时了。”
华妃心中一推算,这沈贵人至多也就抄了半个时辰。自己准备的账簿的数量,若是在白日里阳光充足的时候,也才差不多半个时辰抄完。这翊坤宫现在是晚上,点的灯又不多,昏暗的很,这沈贵人如何能抄的这么快?
华妃不由得开口问道:“沈贵人怎么抄的如此的快,莫不是糊弄本宫吧?是未抄完还是字迹过于潦草呢?”
眉庄听到这些话,面色没有一点变化,只是回道:“回娘娘的话,嫔妾不敢欺瞒娘娘。是否抄完,有是否潦草,娘娘一阅便知。”
华妃也觉得如此,只要自己看了,沈贵人若是做了什么手脚,也能一眼看出。便开口道:“拿上来吧。”
颂芝听到华妃的吩咐,便停下了给华妃捏腿的活,上前接过沈贵人抄写的账簿,又递到华妃面前。
华妃不在意地接过账簿,随意翻开一页准备查看,这一看就感觉脑袋胀的厉害。
只见账簿上每一个字都是蝇头小楷,字迹娟秀清晰。这种字若在白日里细细读来,自然是赏心悦目,婉转清秀。但是在这种昏暗的夜里,却只觉得难以辨认,华妃本来又不太通诗书,看起来就更难受了。
只是这字写得没啥问题,账簿抄写的又清楚明白,看得出来是认真抄过的。只是华妃的目的是找茬,自然不能夸这字写得好,憋了半天,也只好说道:“沈贵人,你这字写的是好。只是你写的如此细小,本宫如何能看得清?”
眉庄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中发笑。你自己不点灯,我写字的没说字小难写,你一个读的却在这怪我字写的太小了。
眉庄便开口说道:“臣妾誊抄之时,觉得这字读来正好,写得小写也好省些白纸。未考虑到娘娘不能阅读,是嫔妾的错。若娘娘觉得不妥,嫔妾重新抄写一份便是了。”
说完,就准备起身去一旁的书桌上,重新抄写一份。
华妃虽然不大聪明,但是也没有蠢笨到眉庄话语里讽刺自己的意思都听不明白。这沈眉庄话里话外明显都是在讽刺自己是瞎子一个,写字的没觉得看不清,写不好,你一个读的还在这嫌看不清。
于是连忙开口道:“就不必了!”
听到这话,眉庄便又将身子转了回来,又行礼问道:“那娘娘可还有什么指教的吗?”
华妃一听,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便开口道:“不必了,天色也晚了,沈贵人就先回去吧!”
眉庄行了一礼,道:“那嫔妾便告退了。”之后便退出了翊坤宫中。
“小主,华妃娘娘分明就是故意为难小主!那个账簿上全是数,又故意把灯点的那么暗。小主这眼睛肯定是熬伤着了。”采月一出翊坤宫,便连忙给眉庄捏肩按摩,抱怨道。
眉庄听到这话,只是笑了笑,道:“她是华妃,我也无法。只是我也没什么大碍。”
采月听了,只觉得更加心疼。小主为了不让他们心疼她,被华妃娘娘磋磨也只说没什么大碍。又忙问道:“小主就不能告诉皇上吗?”
眉庄只是回答道:“她借着皇上的旨意要调教我,若我告诉皇上,以后皇上还能让我学着协理六宫吗?”确实如此,虽然她并不在意这协理六宫的名头,也不在意皇上的恩宠。只是现在还不到完全丢掉这些的时候,能不惊动皇上,自然是不惊动最好。
而且她本来也没什么大碍,抄写半个时辰的账簿对她来说不过是小意思。引气入体淬炼身体给她带来的好处,不仅是防御能力的提升,其实她的体力,耐力等方面,都有明显的变化了。
在翊坤宫的廊上走了没有多久,就快到了千鲤池。眉庄想到嬛儿说得,千鲤池事件, 前世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想到这里,眉庄便想着,是直接避开这事,还是将计就计好。
若是避开这次,宫里就这么大,难保华妃不再次下手。不如将计就计,也让华妃吃一点苦头,或者华妃会安分一段时间也未可知。
于是眉庄便开口道:“采月,前面是不是千鲤池?”
采月有些不懂,但是还是回答道:“回小主的话,这离千鲤池确实挺近的。”
眉庄点点头,又说道:“嗯,听说皇上前些日子在千鲤池新添了灯,不如你陪我去走走,夜晚看红鱼最是漂亮。”
采月听到这话,笑着点了点头,扶着眉庄往千鲤池去了。
说话间,眉庄已经用神识去扫了一遍周围的人了。果然,在角落里,躲着一个周宁海,而且周宁海看样子是一直跟着自己。周宁海听到自己说要去千鲤池喂鱼的话,连忙回了翊坤宫,想来是去告诉他小主了。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沈眉庄,微微勾起一丝嘴角,却依然显得端庄大方,仙气飘飘,又有谁能想到,这样美丽的外表下,内心已经想好了如何反击一把呢?
周宁海还不知道眉庄已经把自己临时起意的小主意已经完全拿捏了,此时他正颠颠的向华妃的位置一深一浅地跑去。
“小主!”周宁海跑到门口,又放慢了脚步,慢慢走到华妃身边,轻轻的唤道。
华妃此时正坐在窗前,准备洗漱更衣,看到周宁海进来,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事啊。”
周宁海斜斜一笑,回道:“小主,那沈贵人正准备去千鲤池看鱼呢!”
华妃却是一下没听明白周宁海的意思,反问道:“这和本宫有何关系?”
周宁海连忙道:“娘娘,那千鲤池离咱翊坤宫进,侍卫又不多。若是沈贵人落了单,再发生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办?”说道这里,周宁海的笑容更甚。
华妃眉头一挑,眼睛一低。瞬间松开眉头,露出笑容,吩咐一旁的颂芝道:“颂芝!你去告诉沈贵人,就说本宫有一方好墨要送给沈贵人,叫她身边的奴才过来拿。”
颂芝在一旁听了全程,自然是听懂了周宁海和华妃的意思,上前行了一礼,笑着道:“是!奴婢知道了。”说完,便退出了正殿,向外走去。
华妃瞥了一眼周宁海,道:“还不快去。”
周宁海也一笑,回了一声“是!”便又向外走去了。
很快,颂芝和周宁海两人就看到了不远处在千鲤池旁喂鱼的沈眉庄,两人对视一眼——那跟着的小太监走了,只剩下一个丫鬟和沈贵人一个人。颂芝看着周宁海的眼神,点了点头,从黑暗中向着沈眉庄走去。
颂芝和周宁海看到了沈眉庄,沈眉庄其实也发现了她们两人,心里道:“总算是来了,也不枉自己将计就计,设计一番了。”
颂芝很快就到了两人身边,整理了一下表情,轻轻咳嗽了一声。
眉庄心里早就知道颂芝到了身后,只是她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不知道。直到颂芝轻咳这一声,眉庄才应声转过身来,看到了手里提着灯笼的颂芝。
颂芝看到眉庄转过身来,笑着行礼道:“原来小主在这啊!让奴婢好找啊!”
眉庄便也笑着问道:“姑姑怎么夜深了还出来?是不是娘娘有什么吩咐?”要你们联合起来害我性命呢?眉庄心里想着,却也没问出这句来。
颂芝忙道:“娘娘说,徽州有几方好墨进贡来,我们娘娘又不太写字。想着小主字写得好,又颇通些诗书,本想赐给小主。谁知小主走得快,还没来得及给小主呢。”
好墨是好墨,只是这好墨是为何赐给自己的,却不一定了。这颂芝说是看自己写字写得好,眉庄只觉得这墨就是买自己的命。原来在华妃眼里,一条人命只值徽州的一方好墨。眉庄只觉得讽刺,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不理会心中所想,眉庄只是笑道:“娘娘赏赐,我也不好拂了娘娘的好意,采月便随姑姑去一趟。”
采月听了这话,却有些担心,皱着眉头,道:“小主一个人在这……”
眉庄转身不理会,只说道:“无碍,你快去快回。”
采月无法,只好跟着颂芝前去翊坤宫取东西。
颂芝见采月已经起身跟着自己,便特地绕开了周宁海躲的位置,又递了个眼色,示意周宁海动手。采月跟在颂芝的身后,并没有注意到颂芝的眼色,更没注意到周宁海正躲在一旁,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