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俊霖抬头看向唐屹悦,心里已经开始重新定义面前这个人了。
“这是你爸爸柯达的案子,上面交代巨细。”唐屹悦此刻才从内衬的大口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文件袋。
柯俊霖接过文件袋,拿在手里,手指微屈。
唐屹悦见他的动作,没有开口,只是轻抿嘴角,随即起身理了衣角,向着门外走去。
“多谢!”
唐屹悦听着身后的声音,脚步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回头。
“那我就再提醒你一句。清钨者,你不该掺和进去,早些抽身才是。”
唐屹悦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感谢柯俊霖而已。
他说过,商场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只是他们没有利益架在彼此之上。
生意场上的明争暗斗,唐屹悦见过的,不比蜂窝眼子少。见招拆招,他从来没怕过。
至于柯俊霖以前的事,他就此揭过。
柯俊霖看着那道高大强壮的身影消失门口,随即传来关门声。
他拿着文件袋,看着牛皮纸色上的几个正楷字,“柯达案”。这是人为写上去的,而且一定是刚才那个走出去的人写的。
“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拿到这些档案,两条人命换了一个真相。”
柯俊霖小声道,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角滑落下来。
唐屹悦下楼后,去逛了附近的市场,买了些水果零食。
待他到凝夜花时,黎倾鑫一身黑色西装,已经背靠在车门边了,他抬头望着天空,眉眼此刻没有钝角,看起来柔和了一些,但还是藏了些情绪在里面。
唐颲和高恩几人正守在不远处。眼睛时不时观看四方。
“你回来了?”黎倾鑫听着脚步声,把身子直了起来。嘴角挂了笑意,向着唐屹悦走来。
唐屹悦把手上的零食和水果递给他,“给你买了几包薯片,这个苹果不错,还有蓝莓。这袋是洗过的,可以吃。”
黎倾鑫看着唐屹悦像个老妈子,事无巨细的把他养着宠着。笑起来那两颗小虎牙亮晶晶的。
黎倾鑫拿着唐屹悦洗好的袋子,直接钻进了车里。
这里的苹果火红诱人,口感脆甜,只是如今他两感尽失,闻不出味道,也吃不出味道。
虽是如此,只要唐屹悦给他准备的,他都会一一吃完。
“给,咬一口。很甜!”黎倾鑫已经咬了一口,递给坐在旁边的唐屹悦说道。
唐屹悦直接上口,“嗯,脆甜多汁,清爽细腻,易化渣。”
唐屹悦每次吃完东西后,都会报一遍吃过后的味道。
车内的其他人早已习惯了两位老板的狗狼。
“高恩,下午他的追悼会都安排好了吧?”
高恩听着十爷同自己讲话,赶紧转头应道:
“是,十爷。从教堂出发去西山墓园。”
“让兄弟们都小心些,以防有人趟浑水。”
黎倾鑫捡了几颗蓝莓吃了起来。有些心事重重的。
黎天就这么走了,倒是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他一直觉得那个人一定是被他杀的,别人绝对染不了指。
可谁知这一切来得那么快。他没想过柯俊霖的动作那么快。
“悦哥,他说什么了?”
“嗯?”唐屹悦挑了挑眉。
“别说你不是去见他。”黎倾鑫见唐屹悦的表情说道。
“他没说什么。我倒是说了什么,我的人是不会让他人觊觎的。”
唐屹悦伸手从黎倾鑫身前的袋子拿了两颗蓝莓扔进嘴里。
黎倾鑫听他说了这一句,眉头微蹙。
唐屹悦不像是在开玩笑,那么柯俊霖真心如此,那就能说得通他为何突然动手了。
虽然这家伙以前可没少为难自己,如今这事发生了,他也不想追究了。
毕竟这边还有些事没处理完,但内部的一些矛盾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当下就是要找个靠得住的人接手在这边,他跟着唐屹悦回国了,以后没什么他也就不过这边来了。
“放心,没人能随便觊觎我十爷。”黎倾鑫嘴角冷了起来。
他们直接赶往了教堂。神父宣读着黎天的生平。吉米多雅也只是顺带提了几句。
西山墓园。
是一块公墓,葬在这里的人各国都有。
深秋意浓,墓园的秋叶尽染。疾风起,秋雨来。
送葬的众人快速四散向着车队跑去。
黎倾鑫这边的人倒是个个笔挺地站在雨中。
唐琅从车上取了雨伞,快跑过来。
“让他们车上等,我想独自待会。”黎倾鑫的声音不大,这是对着唐屹悦说的。
唐屹悦对着高恩一众人等挥了挥手,大家相继回到车里等待着。
唐屹悦从唐琅手中接过黑色雨伞,替黎倾鑫撑了起来。
散漫的雨滴“啪嗒”打着雨伞面,水珠顺着伞叶落向地面。
“从小到大。
从开始我以为有一个幸福的家,最后才知一切都是谎言。
我见了那么多的人情世故,人心冷暖。
依旧想不通你为何如此待我。
如今亲眼看着你死了,我真的很难受,不是为你难受,而是为我自己。”
黎倾鑫说完,脸颊无声滚落一滴泪水,在那白皙干净的面上留下一道痕迹。
唐屹悦手心揣紧,只是默默守在他的旁边。
雨滴的声音打在伞面上越来越重。
一刻钟后。
“悦哥,走吧!”黎倾鑫挽着唐屹悦的手臂轻轻道。
唐琅见他们向车边而来,赶紧下车开了车门。
车子缓缓驶进主流道上,雨下得越来越大。
黎倾鑫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把外套脱了。”唐屹悦从后座的抱枕里抽出了一张毛毯,又给黎倾鑫披上。
“没事,就是感觉鼻子有些酸痒。”黎倾鑫没有说完,他心里还有些不安,他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他把头偏向唐屹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肩头。
唐屹悦把身子侧了侧,让黎倾鑫的沉重尽量压在自己身上。
唐屹悦没有问,黎倾鑫没有说。
但唐屹悦知道,他此刻内心一定是痛苦的。
司机的眼睛左右盯着,突然眼睛看向右侧,一辆皮卡车以最快的速度向他们冲来。
他们前后各有一辆车,这辆车突然冲过来绝对有问题。
司机就是上次在底格律酒店的那位。
“小心!”
司机反应速度很快,来了紧急大转弯,那辆皮卡车依旧撞了上来。而后面的车也来不及停,一下子撞了上来。
就算如此,冲击太强,瞬间黎倾鑫他们这辆车被撞翻了。
硝烟弥漫,后面那辆撞上来的车上下来一人。
是唐琅,他手背都是血,此刻他也来不及了。
“快,救人。”
前面的车辆通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切,已然来不及了。
这里是条主流道,很快车辆拥堵起来。
唐阙从前面的车辆下来,带着人对着皮卡车一顿打杂,发现里面并没有人。
气得他顾不得疼痛,赶紧过来救人。
因为是车顶着地,救援程度加大。那些被堵车的人,有些赶时间的也赶紧加入了救援。
人多力量大。
随着救护车呼啸而过,事故场地终于有了警车慢悠悠的赶来。
被雨水冲刷过的血水和车辆的零件,很快看不出这里方才到底发生了多惨烈的车祸。
是夜,城北私人医院。
索尼?恩瑟带着几个人出现在医院。
唐琅的头上已经被包扎的像个圆球样,唐阙正在他身旁说着什么,几人脸上的疲惫感不言而明。
“他们怎么样?”索尼?恩瑟一口流利的中文问道。
“这次真是给您找麻烦了!”唐琅赶紧鞠躬说道。
“十爷即是我们老板的朋友,我们理应照应。兄弟这样说,就见外了。”
唐琅见这人一脸真诚,有着外国人的深邃轮廓,也就不再客气,只是点了点头。
“还在手术室,这都进去五个小时了。”唐琅的眉头皱得看不见眼睛了。
“我们先别着急,等他们出来。车祸现场我们这边已经去调查监控了。”
“我当时就去看了,里面根本没人。”唐阙握着包纱布的拳头恨恨道。
“不管现场有没有人,那辆车绝对是有备而来,而且预谋已久。”唐琅笃定说道。
此时,手术室门开了。”随即病床被推出来了。
“医生,他们怎么样?”唐琅赶紧上前问道。
“按你们中国话来讲,他们两人捡了一条命。
尤其是那位高大的男士更为严重。可能身体本身的原因,算是一个奇迹。”
医生说完让着身后的人把两张病床推至重症监护室。
“你们就在这里止步。”医生把唐琅他们拦在了重症监护室门外。
“北方的风送不来南方的暖……”手里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唐琅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名字,他直接告诉他出事了。
因为他的手机只留了两个号码,而这个号码只有在联系不上那个号码时,才会联系他。
他赶紧接了起来,“喂……”
“唐总手机怎么打不通了,发生什么事了?
重庆背后那只手最近开始动手了,那边的事处理完了,让他尽快回来,有人想动她们了。
还有石橪来电说,外婆生病了,我这边现在走不开,也不能马上回去。”
“薛哥,我们可能也一时回不来,唐总和黎先生刚从手术室出来。”
唐琅此刻心里无味陈杂。
“唐琅,你说什么?”电话对面传来一声吼叫。
“黎天死了,在葬礼回程的路上,被一辆皮卡车冲撞翻了车。”
“黎天死了,多久的事?”
“就昨晚。”
“那他们两怎么样?”
“刚出手术室,医生说无生命危险,现在进了重症监护室。是倾城门帮了忙。”
“好!我知道了。你们后面万事小心。”
“那我要告诉外婆的事吗?”唐琅也是焦虑过头了。
“他们人都还在床上,你说了有什么用。我要去趟馚菜公司,最近唐老大那群人想从中作梗,我晚些再联系你。”
薛怀青挂了电话,一时看了看桌前的几人。
“薛哥,怎么了?”白良最先开口。
“他们在那边出事了,我们这边一定小心行事,尤其是唐总的家人。
乔辉,你多派几人守在棕榈湖附近,玉儿身边虽有张莫,但还是得有人在暗中保护。
唐琅说,黎天死了。恐怕这次重庆五家都会被推在浪尖上,咱们提前做好准备。”
薛怀青靠在椅背上,双眼带着几条浅血丝。
“石橪那边,外婆怎么办?”乔辉他们现在肯定去不了。但总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去一趟。
薛怀青把头偏向窗外看了看天光破晓,“我想到了一个人,到时候我请他帮忙,他一定会愿意。”
随着大家各自散去,薛怀青喝了一口水,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棕榈湖。
周玉这几天除了学业,周末都回家陪廖妈妈。张莫除了公司的事,大部分时间都在棕榈湖。
他听到了一些风吹草动,他虽不管五家的事,但他喜欢的人是唐家,那么唐家的人,他也会去守好。
张莫能感觉到棕榈湖附近多了一些保镖。而且是才不久过来的,他的心底升起了危险感。
此刻奉节人民医院。
单独的VIp病房,洁白干净的房间,冰冷的仪器设备,有节奏地响着嘀—嘀的声音。
冯秀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面上带着氧气罩。
各种白色管子擦满了手背,输水袋还在一滴两滴,滴着。
李佑山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腰,那双黝黑带着泥土的黑指甲放在床边,双眼木讷地看着冯秀,时不时拉一下被角。
医生办公室。
“医生,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要能救,钱不是问题。”石橪抱着一个袋子,满脸愁容道。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生老病死,在正常不过了。
老人已到了穷途末路,就算是有钱,也换不回她五脏六腑开始衰败的迹象,该见的人赶快叫回来见吧。”
医生看着石橪说道,他知道这年轻人说得有钱,但他也不能昧着良心,把快死的人各种手术拖着,只为挣那些毫无道德底线钱。
石橪见医生起身走了,他抱着袋子,突然红了眼睛。
薛怀青给他电话,说是唐总他们在那边出事了,这怎么赶得回来。
石橪慢悠悠来到病房门前,透过门窗看着那一躺一座的身影。
他感觉好不容易有家的感觉,如今这个家感觉快散了。
他抬手揉了揉脸颊,双眼早已泪眼婆娑。
沪渝高速上一辆黑色奔驰越野车,走在最左侧超车道,全程都是加大码速在跑。
五个小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和两个稍矮的人影出现在奉节人民医院门口。
芝加哥,城北私人医院。
“高恩,你醒了?”唐阙赶紧起身道。
高恩感觉头晕,而且右腿除了麻木不仁,还有疼痛灼烧感。
唐阙赶紧给他用棉签沾了些水在唇上。
“我这是……”
“你别动,忍忍就好了。”唐阙阻止了他想翻身的动作。
高恩模糊昏沉的眼睛盯在了自己的腿上,一时愣了神。
“医生……”唐阙赶紧大声叫起来。
“天啊!我的腿,我的腿……”高恩的声音沙哑难听,又极其悲伤痛苦。
医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护士。
“快给他一针镇定剂。”
唐阙于心不忍,看着继续睡下去的高恩,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车祸。
司机当场没了。高恩右腿截肢。唐颲右臂没了。
唐屹悦后背被玻璃刺进肋骨,左手小指直接被车的零件割掉了。
只有黎倾鑫要轻一些,因为唐屹悦将他护在了自己身下。但他的左腿和左臂也骨折了。
秋夜寒凉无比,却也没有医院的房间冰冷,病床的那些设备仪器冰冷。
黎倾鑫躺在病床上,眉头微蹙。
“外婆,您去哪里?”黎倾鑫看着外婆一个人向着一束光走去。
“鑫娃,好好照顾自己。外婆的女儿等了外婆很久了,这次她终于来接我了。”
外婆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向前慢慢走去。
“外婆,您不带我和外公一起吗?”
“傻孩子,你还年轻着呢,我怎么舍得带你一起走。
等外婆过去安顿好,就回来接你外公。”
“外婆,请别走,好吗?您走了,我就没有家了。”
“胡说,你回头看看。他不就是你的家,带他一起回去吧,那里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黎倾鑫回头看着那个站在不远处的唐屹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哭得越来越厉害。
“外婆,您就舍得丢下我吗?”
“鑫娃,外婆舍不得也得放手了,这么些年,虽你不是亲孙子也甚是亲孙子,是外婆对不起你啊。
快带着他回去吧,别让他等久了。
再见!我的鑫娃。”
病床上的黎倾鑫左右摇晃着头部,满脸泪水,嘴里还在喊着,“外婆,别走,别丢下我啊……”
“黎先生,黎先生,快醒醒!……”所有人都围在病床边,索尼?恩瑟也站在旁边,深邃的瞳孔开始放大。
“外婆,别走!”黎倾鑫这声吼了出来。
“黎先生,您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唐阙揉了揉红彤彤的眼睛说道。
大家脸上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医生,您快给看看。”唐琅不知何时出去把医生拉过来了。
“好了,他醒过来就没事了还是年轻好,体能强。接下来让他好好休息。”
医生对着黎倾鑫各种检查后说道。
“医生,那他呢?”黎倾鑫有些干哑的声音问道,头却是偏向另一张床位上,眼睛都不眨眼地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