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到后院告诉二叔二婶,四姐被烫伤了,肯定得说呀。
二叔二婶一听就知道前院肯定乱了营,放下手头的活往前院去。
老爷子到屋的时候,海燕和黛玉两个正在扫地。
林二刚在收拾炕上的狼藉。二婶在厨房处理贾敏扔下的做了一半的饭。
林二刚边收拾炕,边说他妈,“妈呀,你这是作啥呢?好好的日子就不能好好过吗?孩子怎么你了?你能下得去这么重的手?那是你亲孙女。”
老太太冷着脸,坐在湿了的被子上,“我没有孙女,全都是赔钱货,弄死了,再生儿子。”
林二刚让这糊涂话给气得一下一下的拍着炕,“生儿子,生儿子,生了儿子能咋滴?怎么就赔钱货了?赔你的钱了?我跟我哥乐意赔。行不行?”
“不行,老林家的东西,凭啥给外人……”
就这么牛心左性的说不通,还觉得她特别的有理。
老爷子上前就把老太太身上的被子掀了,也不管她光着身子好看赖看的,一把把人推到一边,就去卷炕上半湿的褥子。
“有福你不享,那就别享了。”
说完了说林二刚,“给你妈把衣裳穿上,回老屋。”
林二刚能看着他们这么走吗?“爹,要不去后院住吧?”
这说得,林二婶在厨房心里都是一颤,就怕老爷吐口要去,她可怎么办?不行就离,不过了,是他的妈,又不是她亲妈,凭啥跟着他受这个气。凭啥让孩子跟着受气?
老爷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去,哪都不去。就在老宅住着,她自己作的。不是你们不孝顺。跟你们没关系。”
林二刚还想劝,老爷子又说,“别劝了。我这辈子没当过家做过主,这回我就说了算一回。”
想想二孙女跪在雪地上哭那个样儿,心都要碎了。
窝囊一辈子是他没能耐,凭啥让孩子跟着受罪呢。
林二刚也就不再劝了。
上前想帮老太太穿衣服,老太太好使的那边手脚可有劲呢。疯了似的来回打,根本近不了身。
老爷子一看她这个样儿,又把被褥放到炕上,拿了被子披头盖脸的往老太太身上一盖,卷起来人扛着就往外走。
林二刚抱着褥子在外面追。
这大冬天的,湿着的被子,又没包严实,老太太那么大头朝下的被扛出来,走了一路回到老宅,家里也没生火,屋子冷得跟冰窖似的。
被老爷子那么往炕上一扔,人已经起了热。
“你回去吧,去看看孩子咋样了。别再过来了,跟你们没关系。”
老爷子拿着烧火棍把林二刚撵走。
林二刚也确实惦记着孩子的伤势,顺势也就走了。
回到家骑上摩托就往卫生所去。
留下林二婶在家里照看黛玉姐三个。
等到晚上,车和人都回来的时候,屋子已经收拾好了,饺子也包出来,孩子们都吃过了。
海珊的手没大事儿,到了卫生院把大酱洗下去,把泡都挑了,上了红药水,拿纱布包着,慢慢等着长好就行。
海红烫得面积太大,卫生所处理不了,又去了县医院。
她这个,是刚烧来不久的水烫的,没有一百度,也得有八九十度。
治法都是一样的,就是得把水泡挑开,里面的水放了,再涂烫伤膏。
头发长,不方便,还容易感染,也都给齐根儿剪掉了。
这个过程特别漫长,对孩子来说是疼,对父母来说更是煎熬。
林大力手脚都不好使了,再加上海红伤口不能见风。这不是心疼钱的时候,两口子果断的雇了一辆出租车。
得亏林二刚后撵上了,把自行车往拖拉机车头上一绑,他把拖拉机开回来的。
回到家里,看老爷子老太太没在,两口子啥都没说。
海红的伤口擦了药,看着很狰狞。
大夫说得很清楚,这么大面积的烫伤,又用大酱抹过,对皮肤伤害特别大,肯定要留疤了。
女孩子,脸上带了疤,意味着什么,谁都明白。
林大力就是再孝顺,这时候那心都跟剜过一千刀一万刀似的,一头是亲娘,一头是亲闺女。
要说他心里一点怨没有,那是糊弄人呢。
“青山镇老毛大姨家有獾子油,明天一早上我过去要。那玩意儿治烫伤好。”
这会儿,再说别的都没用了,想法子治伤要紧。
吃过了饭,二叔两口子带着海珊回后院了。
海红脸上火烧火燎的,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后背上也都烫红了,不严重,但是躺着也磨得慌。
黛玉和海燕一左一右的趴在她姐脸旁边给吹气,有点儿凉气,那脸还能好受一点点。
“能不能用冰快敷啊?”
这会儿外面都冻着呢,冰块很方便。海橙从井沿上砍了半盆子冰回来,放在她大姐身前。
“可不敢用冰往脑上放,再冰坏了。”
还是黛玉脑子活,“那用毛巾包上,借点凉气成吗?”
总比嘴吹出来的热气强。
这个应该是成吧?
也也没敢太往脸跟前凑,就是借点凉气,让脸上的炙感稍稍有点缓解就行。
晚上海红睡不好,伤口疼,还不能动,躁得难受。
林大力与贾敏两口子,就那么举着冰块儿,看着孩子。
半夜的时候,黛玉听着外屋有动静,起来看着贾敏正坐在那儿,拿着一把小扇子,对着冰块轻轻的扇,冰块底下放着一个碗,接化的水。
“妈,我替你一会儿吧?”
她爬到炕上,想帮帮忙。
贾敏不动,“不用,你回去睡去。”
胳膊老那么抬着,黛玉年纪小,可举不动。
黛玉也不动,陪着她妈坐着,借着月光,能看到大姐睡得不安稳,眉头一直皱着。
“妈,现在不是新社会了吗?伤人不犯法吗?亲人动的手,就不用受处罚吗?”
黛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上辈子受的教育是长辈怎么都是对的,晚辈都得顺着,听着。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可她心里对老太太的火就是压不下去。杀人偿命,为啥外人把人打伤了得判刑,家里亲人动手就没责任?
老太太那样的,是亲人吗?
都明明白白说出来要弄死她们姐几个,她爸妈好能生儿子了,不是仇人吗?
“家里不是说理的地方,在你爸眼里,他妈什么样儿都是好的。”
当初相亲的时候,除了看林大力的长相,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林家出了名的孝顺。用农村话讲,就是根儿好。
孝顺的人家出不了太差的后代。
就是老太太那样儿的,年轻的时候,都知道她嘴厉害,但是对老人,那真没得挑捡。
早年刚结婚的时候,也都挺好的。
谁能知道就因着没孙子,她能变成这样儿呢。
一年一年的,人都偏执了。
黛玉听着她妈说老太太的事儿,说以前她与林爸刚结婚时的日子。
就觉得,人,不能太执着。
甚至在反省,如果自己上辈子不那么执着,放开胸怀,正正经经的过她列侯家大小姐的生活,找个老实本份的读书人嫁了,是不是不用那么苦?
一想到上辈子,心口又疼。
赶紧提醒自己,不要想,不要想。
“妈,生儿子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个屁,咱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你们将来,爱生啥生啥,不生才好呢,最省心。”
呃……
黛玉有点儿无语,她妈是不是要走另一个极端啊?
咳,林大力不知道啥时候让母女俩说话的声音吵起来了,“你们娘俩都睡吧。我看着。”
贾敏不让,“你睡吧,我都睡了好几个小时了。明天早上你还得去青山呢。睡不好骑摩托不行,不够我惦记的。”
林大力看看贾敏那举着的手。
想了想,起身到仓房找了根绳子,又找了个粗树枝,带树叉的,立在炕沿边上,把绳子挂在树枝上,又找了一个网兜,装着包着冰块的毛巾。
这可省劲儿多了。
都弄好,他才再去睡。
黛玉一直陪着她妈,啥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早起,发现自己在妈被窝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