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都退烧了吗?咋又起热了呢?”
半夜里,黛玉又发烧了,林大力在旁边问呢。
“这大半夜的,也没处借酒去,咋整?”
贾敏拿着湿毛巾给黛玉擦身子,黛玉迷迷糊糊的,能听到爸妈说话,想回话,没力气。
就听她妈念叨着,“去年买的土霉素好像还有两片,要不给吃上试试?”
接着又听到林大力的声音,“可拉倒吧,那是给鸡吃的,能给人吃吗?别吃坏了。等会儿天亮了,我套车,去卫生院打吊瓶吧。打一针就好了,也不差那几块钱了。”
“咋不能吃了,那药本人就是给人吃的。西屯小马大夫给开的,他那儿可没有给兽吃的药。人都烧这样了,吃上试试呗。给半片儿。吃不好,也吃不坏。等天亮还得好几个小时呢。”
“……行吧,你搁哪了?我去找。”
黛玉:……她爸居然同意了?
同意了?
这是亲爹妈吗?
给她吃鸡吃的药?
呜呜呜,她被虐待了,让她死了吧。
“她爸,你快点儿的呀。小玉都烧哭了……”
黛玉:……不是,我不是烧哭的,我是被你们气哭的呀。
嗯?她又哭了?心咋没难受呢?
正想着为啥哭了没死,就感觉嘴边送来一个铁勺子,肯定是那破药。
不吃,不吃,她才不要吃兽药。
黛玉死命闭着嘴,摇着头拒绝吃药。
“我掰着嘴,你喂,快点儿。孩子嘴闭这么紧,别再是发了羊癫疯,那可完蛋了。”
黛玉正病着,又是个五岁孩子的小身体,哪有什么力气。
一下就被掰开了嘴,一口水就灌到了嘴里。
苦死个人啦。
“呜呜呜……”
太苦啦!
“再灌点儿水,往下顺顺。”
没等黛玉哭出来,刚张嘴,又被灌了半杯水。
咳咳咳。
黛玉咳着,后背被亲妈啪啪的拍。
黛玉:……你们这是要灌死我呀?
她真是亲生的吗?
这一顿折腾,本来就虚的身体,又折腾出一身的汗。
很快就没劲儿了。
也不知道是累晕过去了,还是真睡着了。
反正迷糊过去了,林大力两口坚定的认为孩子是睡着了。
再醒来,天大亮了。
全身轻松,哪哪不疼。
除了身上没有劲儿,那是饿的。
“饿了……”
“好了好了,一点儿不烧了,饿了就起来吃饭吧。给你煮了两个荷包蛋,还有挂面条。”
吸溜……
黛玉仿佛听到了自己吞口水的声音,脑子里自动反应出来的,关于挂面的记忆,就觉得那个味道,老香了。
咕噜一下爬起来,果然炕桌上,放着一个掉了碴的二大碗,半碗汤,半碗面,汤上还漂着油花,面上卧着两个荷包蛋。
汤是茶色的,里面放了香油,味道香得不行不行的。
实在是太饿了,黛玉拿起筷子就吃,生生的吃出了狼吞虎咽的架式。
仨姐姐坐在一边看着她吃,馋得偷偷舔嘴唇。
一口气干掉一碗面,可算是恢复了力气。
黛玉又不好意思,太粗鲁了。
一点儿也没有规矩。
这可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儿。
再一看自己,穿着背心裤衩,在炕上跪坐着。身后被窝还在呢。
哎呀,她刚刚是不是直接从被窝出来就吃饭了?
没漱口……
啊啊啊,完了,她形象没有了。
然后,仨姐姐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小妹才放下筷子,一转身就钻回了被窝,用被把自己一蒙,不出来了。
这是咋滴了?还没睡够呢?
海红海橙收拾桌子碗筷,拿去厨房洗涮。
海燕拿着笤帚扫炕,又拿抹布擦一遍。
边干活边念叨,“小玉,你还睡啊?那你就再睡会儿吧。别后着被,大夏天的,捂一身汗,捂臭了。”
黛玉一听,捂臭了?
那可不行。
这一会儿都出汗了。
又把被子掀开一点儿,只露出一个头,“爸妈呢?”
小孩子都一样,总是先找妈。
“下地了呗,锄草去了。快收蒜了,正要长的时候,不能让草抢了蒜的养料。”
哦,小姑娘的记忆里有,爸妈每天都要去地里干活儿。早上天刚亮就走,晚上很晚才回。趁着天凉快干活儿,中午最热的时候在家。
这会儿,大姐二姐收拾好厨房回来了。交代三姐,“老三,你在家看着点儿小妹,我俩上地挖菜去了。明天鸡鸭鹅的菜还没有呢,顺手把鹅放了。不用你放了,你就在家吧。”
大家海红交代着。
“嗯,行,那我今天不出去玩儿了。一会儿我剁菜吧。”
“行。把小妹看好。要是再烧,你就去地里找爸妈,不行喊隔壁三婶子也行。”
“知道。”
黛玉泛巴着眼睛,默默的听着姐姐们絮絮叨叨的讲话。
她也不出声,想从别人的话里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只从这只言片语里,她就能猜到,确实是这样。
仨姐姐都不大,大姐还是半大孩子样呢。
都帮着家里干活了。
家里还有她这病人,爸妈直接把她放家里让大的管,自己去地里干农活。
太不容易了!
黛玉毕竟是黛玉,接下来,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吧,她就没出过门,只在家里,听着父母的谈话,姐姐们的谈话,还有来看她,给送好吃的两个舅妈和二婶子,还有爷爷的谈话里,把现在这个家的情况拼凑得八九不离十。
从哪说起呢?
先说说她爸林大力这头儿吧。
林爷爷林奶奶都还在,林爷爷是个特别老实本分的老农民,没多少话,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沉默着干活儿。永远有干不完的活儿。
家里是林奶奶当家,老两口单过。目前身体都非常硬朗,单过一点问题没有。
林奶奶的性子,让黛玉想到了二嫂子凤辣子,怕是有过之无不及,全屯子,没一个妇女能骂过林奶奶的,连大队长和老书记都不敢惹她。
这老太太还有个特点,极度的重男轻女。
林大力两口子就是被她逼得,一直生,一真生。生到小玉了,贾敏大出血,在炕上躺了半年才能下地。
原因家里日子过得很好的。
他们两口子能干,这年头儿,只要认干,日子过不差。
早年林大力还得小舅子贾富贵一起买了一辆二手货车,出去拉货,贾敏自己在家种二十几亩地,日子正经过得好,结婚两年,就起了三间大瓦房。
后来就是因着超生,交罚款,才把车卖了,家里的家当,都卖得差不多。
一年到头儿,收入的那几个,转年就得交罚款。
生完小玉,两口子都认了没儿子的命,说啥也不能林奶奶的了。
二儿子林二刚两口子,结婚好几年没生。
黛玉从二婶和亲妈的话里,再加上小姑娘小时候大人以为她不记事儿,聊天不避着她时听到的信息,总结出来,她四姐,应该是她爸妈亲生的,抱给一直没生过来孩子的二叔两口子养了。
从年龄上也对得上。三个姐姐都是差两岁,大姐十三,二姐十一,三姐九岁。到她就隔了四年,她五岁,偏偏四姐七岁。
二婶来家,说要送四姐去镇上的中心校上学,不上村小。榆钱屯离镇上七里路,村里头一里路的村委会隔壁就是村小。
镇上教学肯定比村上好。
但是去镇上就得天天接送。
二叔家就四姐一个,他家日子过得好,想好好培养孩子很正常。
这种事,二婶还得来跟她妈商量,就很奇怪了。
偏她妈还理所当然的参与了。
这更佐证了黛玉的猜测。
那这么一来,大儿子家五个闺女,就是生不出来儿子。二儿子干脆一个都没生。
林奶奶这个强要不上,好多年都不登儿子家门。
而且这老太太极端到什么程度呢?
其实小玉还有一个大姑,是才两口最大的孩子。
出嫁二十年了,平时从来不回娘家。
据说头几年过年过节还回来,后来连着生了仨儿子,林奶奶就不让她回了,非说她把林家的子孙都带去婆家了,林家才没儿子……
两个儿媳妇,因着这个事,都不受婆婆待见,也都不上门找虐。
平时有什么事,都是男人出面,跟婆婆差不多是不说话的状态。
黛玉刚总结出来这个情况的时候,心里带着点儿小爽气,有人欺负她妈,就是不能惯着毛病。
又暗暗吐舌头,这样想是不是有点儿不孝呀?
可是这个不孝,心里咋这么舒畅呢?
她是不是变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