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抬起头，看见了许多以前只在生物书上见过的灭绝物种，它们个个膘肥体壮、身如山峦，难怪黑龙被打成这个样子。
“吼——”
一条长着翅膀的巨蟒向着他发出咆哮。
苏牧摇摇头，他早已预见这幅画卷，这才没有阻止外甥。
“羽蛇没有神，也敢如此嚣张？”
“呵。”
第一序列的大权瞬间压制整场，所有史前巨兽无不臣服在地，它们在惶恐中颤抖匍匐，尤其是那条羽蛇蜷缩成一团。
黑龙立即神气起来，一副欺软怕硬的样子。
苏牧重新看向勾勒出的画卷。
“就目前的信息来看，世界应是如此。”
世界应是如此吗？
很接近。
但——
「虞」有不同意见，她用相同的条件，得出不同的结论。
她站在神国的大殿上，看向橘桜雪的星命谱系，晦暗不明、前路未知。
横亘在阴阳两界之间的熄魂死海，阻断了黎明神国的桥梁。苏牧的力量无法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只剩下双圣树的微末祝福。
末日城市的倒影彼岸，缤纷的花瓣洒满长空。鲜血在大地奔涌，猩红在天空蠕动，自称“苏牧”的邪神将会杀死一切不服从他的蝼蚁。
“师妹，你，当真不臣服？”
“苏牧”还在做最后的尝试，他需要这份认可，但认可显然无法从夏沫身上获得，那是与自己位格齐平的伪神。
这位天使小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对象。
“师兄，别这么说呀，妹妹我可是很努力地在认同你。”
渎神小丑激发了橘桜雪的表演欲，她已经很久没有伪装成这个样子，上一次还是在绮华大沙漠从毒贩集团找乐子。
这个小丑为什么一定要我臣服？
这是橘桜雪想不明白的一点，以对方的实力完全不必理会自己，不服从杀了就是，哪有这么费劲？还是说其实他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橘桜雪逆飞升空，双中双剑凛冽斩出。
“苏牧”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反抗，任由师妹的剑将自己的这具血裔身躯砍得粉碎。鲜花自鲜血中绽放，它们妖艳夺目，开得更加旺盛。
“为什么不反抗？”橘桜雪问。
一簇簇花团将“苏牧”一点点吞噬，一朵鲜红的玫瑰从伪神的眼眶中炸出。
他说：“为了向你证明，其实我们天生一对，而那个人并不适合你。”
“嗜血与杀戮，才是你一直压抑的本性。”
渎神小丑自诩看穿人心。
“你放屁！”
橘桜雪再次挥动双剑，将眼前的鲜花伪神切碎成漫天飘落的花瓣。
女孩愤怒的皮囊下，是接近疯癫的快感，她十分满足。
要是能砍真师兄一剑，那该有多爽啊。不不不，咬一口也是极为不错的，出血的那种，实在不行舔一下也足够了。
“你看。”
鲜血重新汇聚，“苏牧”出现在她原本的位置，说：“说什么丰饶极乐、造福万邦，这不过是统治者的空话，唯有欲望才是人的基石。”
“有人求财，有人贪权，有些人就比较高级了，他们要的是万世之名，其本质就是一种贪婪。”
“如果没有信仰的回馈，神还会抚照万物吗？”
“苏牧”转头看向远征军团。
“你们得到的一切都是你们配得到的，你们出卖信仰给神，神自然回馈食物给你们。你们帮他登上神位，他应当给的更多才是！”
“你们不过是他的奴隶，却不自知，做着感恩戴德的美梦。”
“……”
渎神小丑的言论回荡在天际，那些第一批跪地磕头的战士，再一次露出认同的目光，这一位神明说得对极了！
看着骚乱的军团，橘桜雪心中一慌，信仰是师兄统治的根基，绝对不能被这个小丑断绝。
“闭嘴！”
双剑调转锋刃，花雨将鲜血打碎。但一位“苏牧”倒下，意味着更多“苏牧”诞生，他们就站在橘桜雪身边，向她敞开怀抱。
“我，是仁慈的。”他说，“我不会欺骗任何人，不会告诉你们要相信虚无缥缈的神明，你们只应该相信自己。”
“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
“我赐予你们绝对的……自由！”
“扑次——”
橘桜雪继续挥动双剑，斩灭这些蛊惑的渎神小丑，但这一次，三五位“苏牧”的倒下，标志着上百位“苏牧”的诞生。
他转头看向粉色天使。
“师妹，真理是杀不死的，人性的私欲是永远无法抹除的劣根，你自己尚且做不到大公无私，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吗？”
“苏牧”说：“人，生来就不平等。”
军团爆发出剧烈骚动。
“如果人真的生来平等，又为何会诞生出蓝血贵族与红血凡众……”他将矛头对准小伊铂斯，“这是自然选择的法则。”
“旧神却以平等欺骗你们，用你们的力量偏爱这个孩子，将一位红血的孩子纳入远征的荣耀。”
“真是莫大的讽刺……”
染血的藤蔓刺穿渎神小丑的胸膛，空旷的天空被翠绿的枝杈填满，上百位“苏牧”被橘桜雪同时瞬杀，而她将剑锋对准地面奔涌的血河。
“你说的对，我是个疯子，我喜欢鲜血，更喜欢杀戮。”
橘桜雪转动右手的花木利剑，看着血河鼓动的泡影，将佩剑掷入罪河。
一株巨大的樱花树诞生出现，它扎根在奔涌的血水中。
“真是谢谢你，你不提醒，我都快忘了自己最初的喜好。”
清纯的女孩伸出粉舌，舔食着指尖不存在的鲜血。
巨大的樱花树不断攫取着大地上的鲜血，在血液的滋养下愈加繁茂，愈加凄美，愈加遮天蔽日。
看到天使如此行事，跟随渎神小丑叫嚣的蓝血，纷纷露出恐惧的神态，难以置信地往后退。
他们畏威而不怀德。
那些憧憬天使、幻想天使的战士，同样道心崩坏，有一层金色的滤镜被现实的残酷打碎。
天使不该如此，至少橘桜雪小姐不该如此。
可这才是最真实的她。
“哈哈哈……”
兴奋的笑声在耳畔回响，伴随着疯癫的呓语：“对对对，就是这样！我早说了，师妹，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伊铂斯环顾四周，暗红色的天幕下，出现无数血灾的人皮假面，它们密密麻麻堵塞天空，断绝一切仰望星空的机会。
正如渎神小丑宣扬的那样，人要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人的身上。
用的还是苏牧的形象。
狄娜愤怒地握紧月弓，高文拉住她的手臂，说：“冷静，生气你就输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摧毁冷静，让你无法思考话中的逻辑漏洞。”
“我承认，这些话真的很有煽动性，尤其是对于‘削藩’后的蓝血贵族。”项苴扛着他的长枪，走到阵前。
薛定方站在他的身边，说：“并且真的可以煽动一部分人，但这就是信仰，我们不可能指望军团永远团结和睦，吵架是必须的，唯有真理不惧雄辩。”
“不过——”
他话锋一转，说：“战场可不是雄辩的地方，战场之上只能有一个声音。”
众人看去的方向，上将军踏上天空。
“是啊。”
“人性的确是自私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那么我现在私心希望你，渎神的小丑，立即从我的视线中滚离。”
“你又是否能够遵从呢？”
他拄着黄金佩剑向天幕上的无数假面发问。
“呵。”
答案不言而喻，“苏牧”自是不可能离开。
“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以我们的自私怎么会将生死大事，交给一个躲在他人皮囊下的蛆虫？”
他拔出黄金佩剑，说：“唯有一战，不可避免。”
“躲在他人皮囊下？”
漫天假面露出不屑的嗤笑，说：“虚假的妄想可不会诞生真正的神明，你们的黎明已经熄灭，我从他的尸骸中诞生。”
“我可爱的天使小姐，你是否敢于对天发誓，黎明还活着？”
“用你的序列起誓。”
“卑贱的虫豸！”橘桜雪站在那棵巨大樱花树顶，“我知道你这是激将法，但你低估了我的信任，我以序列起誓——”
“我的师兄苏牧，我的神只黎明，他一定活着！”
她大喊一声：“礼赞吾神！”
“嗡——”
誓言落下的瞬间，一抹金色黎明撕裂血红天幕，成为万千鲜血中的曙光，照耀在橘桜雪的身上，神明仿佛回应了她的誓言。
军团再次躁动起来，虔诚者占据绝对上风。
“作弊！”
“你们这是作弊！”
万千假面在天空对着曙光咆哮，作为伪神的他自然看得出，这不是苏牧的祝福，而是那棵双圣树伪造的虚妄。
但此时此刻，虚妄与真实不再重要，相信最重要。
“闭上你的嘴吧！”
骚乱中八岁的孩子剑指苍穹，平静地说着：“我相信你的话，你的确从吾神中诞生，但不是祂的尸骸，对吗？”
“你是他镜中的反面——”
“祂倡导以本我为中心，你也说以自己为中心，但吾神教导信徒相信自己，你却误导我们残害他们满足自己。”
“吾神从未要求信众信仰祂，侍祂为独一神明，但你却污蔑他，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真正想成为独一神明的其实是你！”
“祂要求我们，心怀高远，面向黎明，去追求自我的神圣高洁。”
“这份高洁可以是兼济天下，也可以是独善己身，只是吾神身体力行的高洁是兼济天下、是吾心光明！”
“祂是榜样，不是唯一答案！”
“而你，卑贱的渎神小丑，你将自己当成了唯一的标准，却大谈特谈以自由的名义？”
“你所谓的自由就是自由地损害他人？无非是想借着自由的名义，挑起军团内部的斗争，大家都为虚假的自由残害同伴，从而忽视你，这位高高在上的——”
“吸血鬼！”
祝福的圣光照耀于他，他说：“我，伊铂斯，向你，宣战！”
“聒噪！”
“杂音！”
“苏牧”的语气不再激昂，“苏牧”的行为不再温和。他从未在意过的红血小孩，居然会成了心腹大患，伪神的撕下虚假的神圣。
血淋淋的大手拍向八岁的孩子。
“这是……急了？”
橘桜雪双剑挥动，斩断拍来的巨手，翠绿的枝蔓吞没鲜血，绽放出色彩缤纷的落花，花雨之下小伊铂斯飞上天空。
“这是？！”
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小伊铂斯抽调教宗路弥迩的力量，直扑漫天的伪神假面，黎明祝福的圣剑在他手中爆发出恐怖的纯白圣光。
“哈哈哈——”
火苗大笑着：“真以为老虎不发威就是hello Kitty啊，老子当年可是‘圣光’大教宗，是天下希望的集合。”
“玩‘光’你们不行！”
金与银的双色圣光贯穿长空，加持在孩子的身上，小伊铂斯大喊着“爽”，举剑砍向伪神。
“兄弟们。”
项苴转动长枪：“可不能输给孩子啊！别整天吹嘘自己如何如何，结果在战场上的表现，还不如一个八岁孩子勇敢！”
“……”
侮辱！赤裸裸的侮辱！
如果骂他们不如女人，可能还找到天使小姐的例子安慰自己，但不如八岁的孩子，这可真是洗不去的奇耻大辱。
“呜呜——”
战争的号角吹响，上将军下达进攻的号令。
“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牧”怒不可遏，不仅针对找死的小孩，更是这些冥顽不灵的人类。
“看来只有战争与铁血才能让你们信奉我的伟大！那就来吧！我倒要看看你们拿什么对抗我的鲜血神权。”
“砰！”
大地奔涌的血河再次炸开，一只只渴望抓住苍天的大手掌心，诞生一个个“苏牧”，他们睁开双眸组成军队，杀向不臣之人。
“血祭，从你开始！”
完全假面汇聚一身，“苏牧”化血为刀杀向小伊铂斯。
鲜血与圣光碰撞在天，血潮吞没一切，战争拉开序幕。
彼岸的世界另一场“战争”拉开序幕，古有狗仗人势，现有龙仗神势。
黑龙正在殴打刚才欺负它的巨型生物。
苏牧收起模拟图卷，走向那条瑟瑟发抖的羽蛇。
巨大生物的目光立即汇聚一处，黑龙停下手中的活计，清清嗓子跑到舅舅身边，凶神恶煞地看着羽蛇。
“把头低下。”苏牧说。
“吼——”
一声龙吼将人类的语言，翻译成动物听得懂的咆哮。
羽蛇恐惧地低下头，它想反抗，但身体拒绝大脑的命令，十分自觉地低下头。
苏牧将手按在它的头顶，短短一瞬，读完它所有的记忆。
“果然，一个只有动物，没有人类的史前国度。”
“如果推断为真，我想此时此刻，小师妹所在的地方恐怕会诞生一个新的苏牧，这可真是有意思的事情。”
苏牧向羽蛇下达命令：“带我去往你们无法抵达的深渊，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你们无法抵达之处。”
“吼！——”
黑龙一声怒吼，负责翻译。
羽蛇颤颤巍巍间想到了一处“生命神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