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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羽耀优先关注的,自然是贺乾清的动态。虽然他将自己从贺乾清的联络人列表中隐藏了起来,但他自己这个可是最特殊的迅联,因此他能够在地图中通过迅联的定位功能,知道想要了解人的位置。

“嗯,师尊已经离开丰高城了,不过这徘徊的线路……他是在做些什么呢?涂山带着红色彗星远离了师尊,他们这是要去哪里?”杨羽耀看着迅联模拟出来的贺乾清他们的行进线路,感到困惑不解。

“罢了,只要师尊他们还好就行了。”杨羽耀关闭了迅联,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隐藏起贺乾清迅联中联系他的方法,胆怯的他根本不敢面对贺乾清发来的信息。他是如此畏惧,若是让贺乾清的迅联里留有他的联系方式,看到有未读信息的杨羽耀也不敢打开。但看到了未读消息他肯定总会想着,惶惶不安。所以杨羽耀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自己接收不到来自贺乾清的消息。

“让我想想……”夜深人静之时似乎总是更适合用于思考,就算满山的虫鸣和偶尔响起夜枭的鸣叫也并不会影响思考。经过了一整天的混乱,杨羽耀现在能够比较冷静地去回想那夜里事情的经过细节。

“那天在我被怪异的感觉惊醒之前,我的双手便伸出去了,且不论渡劫期修士会不会被掐死,但显然它们是在等我熟睡状态才动手,就怕我夺回这具身体。夺舍?和书里的描述不太像,倒更像把这具身体做成了提线木偶或傀儡……不过目前来看似乎控制不了我的灵魂和精神,但也……先想想法子在它们试图操控这副身体时能够及时醒过来吧。否则这样,我连觉都不敢睡了。”

已经睁着眼醒着算起来度过了两天的杨羽耀其实精神一直无比地困倦,可他根本不敢睡去,只能强撑着,他深怕自己一睡着,这具身体再次被它们所控制。

强行熬夜的感觉极其痛苦,之前也许是思绪混乱反而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然而待杨羽耀一直思考着推测着直到天亮,直到他们准备再度出发,不再继续思考的杨羽耀感觉自己稍稍松了口气,可他的头一直在隐隐作痛,让他抓阄时也心不在焉。

不过杨羽耀还是能够认出这回负责掷骰子的是自己。他没有竺墨兰那样摇骰子的技术,因此他只是用双手将三个骰子拢在手心摇了摇,就往盘子上一洒,三个骰子在光滑的盘子里滚动碰撞了一会儿后才停了下来,于是得出了朝东南六十度走四十里路这个行进方案。杨羽耀用迅联确认了一下,这样走恰好能够走到昨天观察到的那个人类聚居点的中心。在整理了一下仪容,重新将面具戴上后,他们出发了。

来时他们上山,走时自然是要下山了,下山后他们会经过一个山沟,然后又需要爬上另一座山。短短一段直线距离,因为过大的落差,硬生生把所用时间增长了不止一倍。杨羽耀盯着无从下脚的崖壁,思索着要不索性带着李奉知飞上去的时候,李奉知突然呼唤了他。

“羽耀,那棵树上,好像挂了个人。”李奉知指着生在崖壁上的一棵柏树说道,柏树深绿的树叶上有着不应出现的杏粉色,显然那是一名女子的衣物。若是凡人,不太可能是顺着崖壁爬上去的,那很有可能是从上面掉落下来,恰好被树接住。

杨羽耀微微蹙眉,一般这种情况意味着树上的那名女子肯定遭遇到了大麻烦才会落此下场。但杨羽耀还是选择出手,用灵力将那名女子托起,缓缓接到了地上。

这女子身穿杏色罗裳,石绿长裙,满头珠翠,应当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子,她有着一张看着年纪不大的娇俏脸庞,虽然受了伤,乱了发髻,但多亏那棵柏树,并未伤重到致命的程度。一颗黄级的生机丹,便足以治好她身上的伤。

“她身上的伤好了为什么人还不醒过来呢?”李奉知不解地问道。

“应当是坠崖让她受到了强烈的惊吓才如此。”帮忙给这女子服下生机丹的竺墨兰确认了一番女子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后答道。“羽耀,你打算怎么办?”

“先把她带着吧。”杨羽耀答道,他通过迅联发现崖壁上有座木屋,如果是闲置的话可以暂时安置这名女子一下。

“我们要背着她爬上这悬崖么?”李奉知看着这陡峭的崖壁,感觉充满了挑战。

“不,当然是飞上去。”杨羽耀说道,便一拖二,将李奉知和那名昏迷着的女子一同带着飞了起来。

“明明再多带我一个也不会费什么劲儿。”被单独撂下的竺墨兰无奈地笑道,她注意到杨羽耀不喜欢和其他人接触,否则哪有男子会避讳到连抱女子都不愿意的?那被救下的姑娘又不是模样骇人的丑八怪。但杨羽耀带着他们,甚至不是御剑飞行载着他们,而是以灵力为绳,把李奉知和那名女子一起拽上去的。

而竺墨兰可以肯定,杨羽耀再带她一个都仍有余力。她不觉得这样丢脸,但这位不肯透露自己的真实境界的绝美少年不愿意又能怎么办?只好自食其力了。

这悬崖说实话算不上很高,和青锋宗附近的断死崖相比不值一提,但凡人摔下去也足以致命。崖顶是一大块平地,植被都没多长一些。这里看得出被清理过,但依然残留着一些凌乱的脚步。

这景象,像是遭受仇家追杀留下的痕迹。杨羽耀思索片刻,取出了一枚他让分身傀儡绘制好传送到本体这里的易容符,给那名还在昏迷中的女子贴上,改变了她的相貌。

没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寻到了迅联里显示的木屋,这木屋看上去闲置有一段时间了,门没有锁,里面也没有家具,但地板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屋顶上满是蜘蛛网,这些蜘蛛网彼此连接 甚至低得垂到了人的头顶。杨羽耀连施数个清洁术,把灰尘和蜘蛛网都通通清干净,留下有些腐朽了的,踩上去咯吱作响的地板。

然后杨羽耀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张床单,铺在清洁干净的地板上,便将这个女子放了上去。

木屋有窗,不过糊在窗扇上的材料早已破损,窗扇也摇摇欲坠。因而他们没有把窗子关上,杨羽耀在窗子对面盘腿坐下,从这个角度透过窗户看出去,穿过交错的树枝,隐约能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疑似道观的建筑。杨羽耀收回视线,看着李奉知和竺墨兰皆在他的旁边坐下。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那名女子终于醒了过来,这里没有镜子,她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在杨羽耀的易容符的作用下发生了改变,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似乎在惊讶自己竟然还活着。随后她屈腿在那张床单上侧坐起来,便看到了杨羽耀他们几个。

“谁?”女子疑惑地看着这三个陌生人,坐在中间的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且未束冠,戴着虎脸模样的半脸面具,露出来的半边脸精致完美得不可思议。他穿着一件半透的玄色广袖外袍,内搭靛青色交领窄袖深衣,束麒麟纹腰带并配有玉佩和流苏,显得腰身异常的漂亮。他衣着整体都是深色,少量明黄提亮,却显得仙气十足。

他一旁的女子则以轻纱半掩面,露出一双灵动美目,这女子也是好看至极。而那戴面具男子的另一边,则坐着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郎,看着和面具男子一般大,但衣着相比另外两人,明显差了许多。这少年穿着褐色的麻布短衣,和同色的裤子,脚下踩着千层底布鞋。若非他背着的鼓鼓囊囊的行李上一柄宝剑,这身打扮走到市集便会泯然众人。

虽然这三人的衣着反差那么大,但女子还是猜出了三人的身份。纵然此地昏暗又破败,却仍旧无法遮掩他们的风采。她诚惶诚恐又惊喜,连忙跪拜三人。

“小女子游霜降,多谢几位仙师大人的救命之恩!”

“不必如此客气,起来吧。”杨羽耀说道,但游霜降却迟迟不肯起身。

“请恕小女子失礼,”游霜降说道,声音开始颤抖,她纤细的身体也开始颤抖,很快地板上便出现了一滴滴水痕,毫无疑问,她哭了。“恳请几位仙师大人带小女子走,让小女子做牛做马都可以!”

“哎呀呀,游姑娘一看也是富贵人家的女子,为何要和我们走呢?”竺墨兰赶忙问道。

“实不相瞒,小女子我在此已经无处可去,甚至继续待在这里很可能被人所害丢了性命。所以我才恳请几位仙师带我离开。”

“诶?具体是怎么个缘由?可以说说吗?”李奉知追问道。

“当然,”游霜降终于直起了身子,但依然跪着,她不停地用手绢擦拭着眼泪,虽无声嘶力竭,却哭得凄楚委屈。“还请听小女子慢慢说道。”

据游霜降所说,她年芳十九,其父在朝中为官,她与安王世子青梅竹马,世子大她两岁,八字相合,故而早早便定了亲,十五岁那年便被送去了安王府上,与世子成婚。不料婚礼当天,世子接旨出征,一去便是四年。

她被留在安王府等世子归来完婚,但世子归来后却说什么也不愿完婚,没过几日又带来一名陌生女子,说要娶她为妻,降游霜降为妾。游霜降想要退了这婚,娘家那边却不同意,她无法回原本的家,只能留在安王府。无奈,她只能忍气吞声等曾经青梅竹马的世子与那名女子张罗完婚礼成婚后再将她以妾纳入。

“然而小女子怎么也没有想到,即使我退让至此,那女子依然容不下我,他们还未成婚,便要将我害死。”游霜降哽咽地说道。

“你们这儿未完婚也不能回母家吗?”杨羽耀听着觉得有些奇怪,这个世界又没有试婚的做法,怎么还未完婚女子就得在夫家住了,于是便开口问道。

“回禀仙师大人,我们这儿的规矩便是落轿后便是夫家人,但未完婚又不算正式夫妻。”游霜降痛苦地说道。

“这个规矩我确实也有听闻过。”竺墨兰因为曾有听闻,便不像杨羽耀那么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操作。经过她稍作解释后,杨羽耀明白了游霜降这相当于民间习俗和法律界定之间的一个空档里。在黎秧国的习俗里,女子的喜轿落轿,走出轿子后,便是夫家的人。可黎秧国的律法又规定,完婚后才是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夫妻。

而这便造成了游霜降到了安王府,不完婚,就无法计算婚后回门的时间。娘家不准她回,又不愿退婚,彩礼不在游霜降手中,就连聘礼她手头上也只有大婚当日佩戴在身上的那些,自己的做不了主的她只能没有名分地在安王府寄人篱下。

倘若世子这边主动放人,游霜降便也能回家,可这世子有了新欢,却又不肯放旧人离开,显然是打着两个都要的主意。然而世子的那位新欢,可不是一个大度的主。

“这是摊上了一个渣男了。”理清了游霜降的遭遇后杨羽耀感叹道,但他没有给那位世子的新欢做出评价。

“渣男?”

“渣男?”

“渣男?!”

这个词听着新鲜,以至于另外三人都惊讶出声,只是同一个词三个人说出了三种不同的语气,三种不同的情绪。

“你们这事,安王不管?”竺墨兰问道,照理说像游霜降和世子的婚姻既然是两家认可的,自己儿子这样另外带一个女子回来要娶其为妻这种事应当是不会允许的,不管后来的那名女子是何身份,这都相当于打了自己的脸。

“安王他,从几年前开始便一直纵情酒色,不问事不管事了。小女子这种情况报官也没有用,虽然小女子知道多次致我于死地的是那女子,就连今天小女子去水天观拜完仙神遭遇歹人追杀,意外坠崖恐怕也是有她怂恿。但小女子无法证明是她。”

游霜降的泪像是永远流不完一般,刚刚稍稍缓和了一些,这会儿又泪如雨下了。她的双眼早已哭得又红又肿,但或许这些年受到的委屈实在是太多,以至于她的泪怎么也停不下来。她虽然已经入夫家,却算不上名正言顺。她借着年少时的爱意和思念熬过了四年,却不曾想等来的却是这般噩耗。等待多年的夫君虽然安然归来,却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人。

她想,大概是仙神显灵才让她得以坠崖不死,她也有想在这样的地方遇到的这几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修士,但哪怕他们可能是山野精怪所化她也要试着搏一搏出路。娘家舍不得这趟婚事不愿退婚,却又无法救她于水火之中。昔日的青梅竹马不知是真不知道还刻意视而不见,她想要真正逃离,只有被修士带走这一条路子。否则就算是她逃走,也会被抓回来。

“你真的决定要告别如今这一切了吗?”竺墨兰站了起来,飘到游霜降面前问道。杨羽耀看了一眼竺墨兰,感觉这位女修是打算掺和此事了。杨羽耀自己不表态是因为他无法给出承诺,但竺墨兰可以。不过她做什么选择只要不涉及他,他也没有资格干预。

“不这般小女子我也没有活路了啊。”游霜降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既然如此,何必要选择成为一名奴婢?不如修行也成为一名修士?”竺墨兰露出淡淡的笑意,提议道。游霜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小女子我也可修行么?”游霜降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她惊喜,却又不敢轻易相信。

“当然可以,对吧,羽耀。”竺墨兰突然回头,征求杨羽耀的附和。

“嗯……”杨羽耀自知自己可没法像竺墨兰不知是用何种方法,般连根骨都不需要摸就能确定对方能不能修行。只能简单地应和道。

“请仙师大人收小女子为徒!”游霜降没有丝毫犹豫,连忙磕头跪拜。

“诶!你等等!”李奉知突然急得跳了起来,杨羽耀忍不住嘴角抽搐,看着朝他磕头的游霜降。提出让她修行的竺墨兰,怎么朝他拜了?

“你拜错方向了。”杨羽耀说道,直接用灵力给游霜降转了个方向,让她朝向竺墨兰。

“其实她拜你也不是不可。”竺墨兰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捂嘴笑道。

“不可以,羽耀都还没有收我为徒呢!怎么可以先收别人?”李奉知立刻反对道,甚至说着说着都把自己委屈上了,双眼都泛出了泪花。“就算收我也要做师兄……”

“好了,都别闹了。”杨羽耀感到头痛得更厉害了,不过他还是安抚地伸手轻轻拍了拍李奉知的脑袋。“感觉自己像是莫名得了个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