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徐湛，你走吧。”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徐湛从来没听过她这般低微祈求的语气，湿润的泪水瞬间打湿了他的眼睛，他看着她那孤寂的身影，站在他的对面。
他们中间仿佛隔了一道天堑，他想跨越过去，她却又竖起了高墙。
看着她刚才顺手拿出的匕首，想必是一直将匕首带在了身上，她手上的疤痕是这样来的吗？
可是他一靠近，卫楚的情绪就变得更加激烈。
眼看见那锋利的刀尖已经贴近了她手腕的皮肤，他不忍心看她受伤，只好离她远一些。
“殿下，别伤害自己。”
徐湛想要直接上前安慰的心思压了又压，最终还是选择了退让。
“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他就离开了花漪殿。
他颀长的身影在殿门口徘徊了片刻，最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殿中的卫楚也终于卸下了浑身的力气，跌坐在地上。
漫漫长夜，身边再也没有那个陪伴她的人。
时间过去的很快，卫妍要去和亲的事情也很快提上了日程。
在去和亲之前，卫妍又偷偷溜出宫去找徐湛。
只是一次也没见过徐湛，每次都是听到别人说他正在忙正在忙。
和亲的日期越来越近，她已经没剩几天时间了，眼看着宫中的人上上下下地为她和亲的事情操办着，她的心焦灼一片。
所以，这一次她直接在徐府门口蹲守徐湛，她就不信，他不回徐府。
然而事实证明，徐湛真的不回徐府。
卫妍气愤地站在门口，宫中对她的看守越来越严，她今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机会从宫里溜了出来。
如果今天她还没见到徐湛，也许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想着她那悲哀又看不见希望的前路，她的心就好像死了一样。
这段时间她来找了徐湛好多次，都没有见到，他一定是在躲着她。
可是明天，就明天，她就要从京城出发去和亲了。
她不想后悔，她一定要见到徐湛。
徐湛一回到徐府，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心情低落地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他知道，这些日子卫妍一直都在找他。
只是和亲之事，他实在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但是看着她那样委屈的神色和孤寂的身影，终究还是念及几分当时她对他的顾念之心，走了过去。
卫妍低着头，双手环抱着自己，视线中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衣角。
她欣喜地抬起头，果然是徐湛。
她站起身，高兴地拉起他的衣袖，先前委屈地在眼中打转的泪水也收了回去。
“我就知道，你会见我的。”
卫妍的性子就是这样，只要别人给她一点好，她就能轻易地将先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全部忘记。
和卫楚不同，她从小就被人护在羽翼下，不必像卫楚那样事事都计较清楚，她就这样简单直率，快乐地活着。
“五殿下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可徐湛一开口的冷漠语气，就将她先前喜悦的心情灭掉了几分。
不过卫妍才不在意，继续开口说着。
“徐湛，要不我们一起逃走吧。”
卫妍双眸闪着亮光，带着希冀，语气中带着殷切的期盼。
如果徐湛愿意带着她一起逃走，那她也可以抛弃自己的公主身份，随着他一起浪迹天涯。
就算辛苦，只要他在身边，她也不害怕。
卫妍沉浸在自己的美好想象中，没有注意到徐湛的眼神越来越冷，比二月冰霜还要冷上几分。
徐湛无情地将衣袖从她的手中抽出，冰冷的语气是十分肯定的拒绝，“五殿下，我是不可能会带你走的。”
说完，就错开她的身影，走进徐府。
卫妍显然是没有想到他拒绝的态度是这么的坚硬，一时间，那委屈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哭音，“徐湛，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喜欢你！”
卫妍越想越委屈，那泪水如决堤的河水，马上就涌了出来。
徐湛并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脚步停在了门前的石阶上。
“和亲是你作为北昭国公主应该承担的责任，希望五殿下能够好好准备。”
“徐湛，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那浓重的哭声，徐湛甚至不用回头，就能知道卫妍现在的样子。
可是他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脸，每每想起那人哭泣的模样，他的心就揪成了一团，无法呼吸。
以前，他尚且能够在卫楚面前为她问上一句，和亲的事情还有别的办法吗？
可这些时日，朝中一直都在讨论着南因国筹备军马，准备攻打北昭国的事情，他们选择和亲也是缓兵之计。
只是，卫妍这般不情愿去和亲，委实让徐湛有些厌烦。
“五殿下，你还是回去吧。”
卫妍看着他这副始终不咸不淡的样子，哭得更凶了。
“你们都偏爱皇姐是吗，父皇是，你也是，你们都要葬送我的幸福。”
卫妍大声地哭喊着，不依不饶，眼中带着恨意。
“徐湛，我恨你，我恨你对我总是这么狠心。”
说完，卫妍也不再理会徐湛的反应，抹了一下眼泪，转身就跑走了。
徐湛在卫妍走了之后，才转过身来，冷清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为防明日的和亲卫妍出差错，他还是吩咐了一个人去暗中护送她回宫。
想起卫妍刚才说着她如果去和亲就会死的话，徐湛心中对她的感激之情也彻底耗尽。
如果是别的事情，他愿意帮忙以还那几分情分。
可是这件事，他是做不到帮她的。
在她和卫楚之间，他只会选择卫楚。
徐湛没有再往外多看一眼，转身走进徐府。
清晨的光亮刚刚照进殿中，卫妍就被人拉了起来，梳妆打扮。
她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活泼轻松，只觉得命运的悲哀像一层阴霾罩在了她的身上。
她看着镜中一身红衣，容貌俏丽的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正在她难过伤怀的时候，宫中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遣散了下去。
空气寂静了好久，她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她转过身子。
看见了正向她走来的卫楚，她身上穿着的是和她一样精致华美的红色衣裙。
红色衣裙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身体，独特的衣服设计露出了她纤细白皙的腰肢，美好的腰肢就如那细柳盈盈一握，惹人脸红心跳。
腰间挂上了环佩，走动时衣裙飘飞，露出她如白玉洁白的脚踝，脚腕还挂着金色的铃铛，发出的清脆声响勾动着人们的心弦。
眉间点上了花钿，那栩栩如生的莲花就绽放在她的眉间。
连她都忍不住被打扮起来的皇姐给痴痴地迷住了，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皇姐，你这是……”
只见卫楚笑着走到她的面前，脸上是她曾经渴望看见的，却从未看见的温柔神色。
她就好像被皇姐的笑容蛊惑了一样，一直愣愣地盯着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当然是……”
“替你去和亲。”
可惜卫妍刚听清她的话，还没作出回答，就感到一阵眩晕昏了过去。
卫楚垂眸，然后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佳人，笑靥芬芳，悦人的风姿，流转的眼波使人沉醉。
在镜中，人们只看见她的眼如秋星闪亮，却看不见那曾经负着千万伤痕的心灵。
她也曾试图在枯竭的内心掘出一条澄澈甜美的泉水，然而无限的暗径引她入陷阱中，无限的小波折又将她的善心都要压灭。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快结束了。
卫楚扶着卫妍，让她安然地躺在了床上，她则戴上那红色的面纱帘子，只露出一双美目，就往殿外走去。
殿外的人有些乱哄哄的，感觉卫妍在里面磨蹭的时间有点长，生怕出了什么问题。
一位年长的服侍卫妍的宫女正要进去催一催卫妍，就见到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到她身影的那一刻，大家才都松了一口气。
等到她完全走出殿外，身影显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人们都忍不住为她这幅装扮惊艳。
谁能想到昔日欢乐清纯的五殿下竟还有这般妩媚诱人的风姿。
众人看着她在人群当中出现，略微不稳的步履就仿佛时时要灭入高天。
她就像高天辉耀的明星，光洒在众人的头上，灼透了他们的心灵，一种苍白的哀伤就突然浮上了表面。
他们忍不住地在心中叹息，在场的人多多少少也听过南因国君主荒诞放浪的做派，听说多少如花似玉美人送入宫中，最后都被折磨得香消玉殒。
还是主持和亲事宜的司仪及时反应过来，先走到了“卫妍”的面前，恭敬地说到，“五殿下，让下官扶你上轿辇。”
卫楚本想点点头，依礼而行，又想起卫妍根本不是这般顺从的性子。
于是她揭起拖地的裙衣，自己缓步走上了轿辇中。
司仪倒是对她耍小性子的行为感到习以为常，想来这和亲一事，她的心里总归还有有很大的怨气的。
就这样，在众人的目送下，由陆将军亲自护送，和亲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地送出了京城。
徐湛来的比较慢，等到他去到的时候，就只能看到和亲队伍已经远处的身影。
今日陛下说有事要和他商量一下，因此拖延了他的脚步。
可等只剩下陛下和他的时候，问的都是平时已经谈过的事情。
徐湛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但君臣之道摆在那里，他也不好说什么。
可等他走出去的时候，又听到了陛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徐湛。”
徐湛转过身，看着他。
卫源看着他那清冷的眼神，颇有些疑惑的样子，他突然又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他沉默了半晌，对着徐湛摆了摆手，手撑住额头，闭上了眼睛，掩去了眼中那副纠结不定的神色。
“没事，你走吧。”
徐湛心中奇怪的感觉更浓厚了，但是看着不愿说话的陛下，还是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回忆到这里结束，他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和亲队伍，慢慢地变成一小个圆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心中有些担忧卫楚，本以为卫妍今日和亲，她也会来送别的。
可他找遍了人群，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他的心里突然涌上一种不安。
他不再去关注和亲队伍的事情，转身往花漪殿的方向走去。
走过长长的宫道，他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等到他走进花漪殿，空空荡荡的宫殿，仿佛验证了他不安的预兆。
还没等他理过头绪，就看见跌跌撞撞走过来的折衣。
她的眼眶红了一片，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怎么了？”
见折衣还在神情恍惚的样子，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只好伸手拉住了她，开口询问。
看到折衣终于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他也把手放开了。
“殿下要死了，殿下不见了。”
短短的一句话，让徐湛的脑子空白了一瞬，瞬间他也被这惊人的信息震住了，一下子有些不明白折衣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用力地再次抓住折衣的手，语气中也有些颤抖，“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折衣更是一副崩溃，语无伦次的样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拿出了一个蓝色封皮的本子，递给了徐湛。
“你看这个……”折衣手颤抖着想要翻开那个本子，却因为心情过于动荡，好几次都没有翻开那个本子。
徐湛直接拿过了她手中的本子，翻开了几页，他迅速地浏览着，视线最终停留在最后一页。
“毒素蔓延全身，最多能坚持半年。”
他浑身的血液被冻住，整个人就好像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感知不到一丝温度。
这居然是一本关于卫楚的观察日记，纸张已经变得褶皱不堪，甚至有几张书页上还沾上了几滴血迹。
徐湛握紧了这个本子，心痛地几乎无法呼吸。
上面详细地记载着她每一次试药的时间和效果，以及每次都在她身上取血的次数和数量。
他的眼气得发红，突然想起卫楚之前向他坦白先帝是她亲手所杀的事情。